祈归跳下木栏,端坐在石椅上,静等挑事的人找上门,与先前恣意的姿态判若两人。随着那声音的放大,祈归瞳孔深处的笑意越来越深。
安姨娘今天受了祈夫人的窝囊气,又不好意思在马车上发作,愣是憋了一肚子的气。待回到了祈府,又看见祈将军和祈夫人和睦相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一路上骂骂咧咧,犹如泼妇而浑然不觉。
转过了假山,安姨娘身边的二丫头罗香眼尖地看见了兰亭中的祈归,“夫人,快看,大小姐在哪儿呢。”
安姨娘听见就往兰亭看去,果真看见祈归一人在吃茶点。安姨娘看见她又想起自己今天受的气。面容瞬间变得狰狞不堪。“小贱人,别怪我今天拿你撒气要怪就怪你那贱人娘亲,谁让她这么不识好歹要惹我呢?”
安姨娘向罗香使了个眼色。罗香领会,快步走到兰亭边喊道,“夫人到——”
祈归听着这拔尖的嗓音,笑意更甚。罗香见祈归不动又刻意喊了一声,祈归却依旧旁若无人地吃南酸枣。
安姨娘眼神沉了几分,抚着手上的碧玉镯子进了兰亭。祈归这才抬起头来,冲安姨娘眨了眨眼睛,“安姨娘?归儿没看见安姨娘,姨娘您不要怪归儿,归儿给你吃好吃的枣子。”
安姨娘抬手打翻了祈归手里的南酸枣,出乎意料的是老夫人也在园内散心,碰巧就撞上了安姨娘打翻枣子的一幕。
安姨娘似乎没发觉老夫人的来临,扬手就要打翻第二个盘子的时候,罗香却看见了老夫人,立刻提醒安姨娘老夫人来了。
安姨娘眼尖地看见老夫人在不远处看着,赶忙放下手上的盘子,给老夫人作揖请安。
祈归看着被打翻在地的南酸枣,一阵心疼,就这么浪费了,真是可惜。
祈归蹲下捡起被摔碎的盘子,默默拼了起来。老夫人扫了扫四周,却看见了在拼盘子的祈归,脸色一怒,“荒唐!我祈府什么时候沦落到需要一个嫡长女去捡碎片了?”
安姨娘在一旁暗自窃喜,这一次有老夫人出面,不怕教训不了这个小贱人了。
祈归被老夫人训斥后便站起来给老夫人作揖。
祈归看着安姨娘,嘴角浅浅地勾起一抹笑容。安姨娘却忽觉背后有阴风吹过,额角突突地跳着。
祈归凑近老夫人,扯住她的衣袖啜泣道:“奶奶,姨娘她打翻了孙儿的南酸枣。”
老夫人在祈府主宰了几十年的大权,最在意的便是礼节二字。虽然她不喜林宛,但祈归是祈府的嫡长女,所以老夫人也对祈归多了些许疼爱。
而安姨娘总归不够格来摔了嫡长女的东西,何况,祈归还是正一品的未央公主。
安姨娘见老夫人冷眼看向自己,急得满额冒汗,“老夫人,不是这样的。是大小姐方才拿这枣子侮辱妾身,说妾身无用,妾身才会如此失礼的啊!”还可怜的拿手帕拭去了眼角虚无的眼泪。
祈归看安姨娘自顾自导演的一出戏,不禁低头冷笑。
她当老夫人傻吗?她才五岁,哪会这么多呢?
祈归又啜了会儿眼泪才抬头看着老夫人,“是孙儿错了,孙儿求姨娘原谅。但孙儿恳请奶奶别罚安姨娘。”
“为何?”老夫人疑惑皱眉。
“请奶奶别责罚安姨娘摔了孙儿的东西,是孙儿将圣上赐给孙儿的瓷云盘拿出来盛南酸枣的。”祈归暗笑,安姨娘这么阴她,她总得还礼吧。
还在窃喜的安姨娘听到这番话,吓得一脸死灰,这小贱人为什么不早说这是御赐的东西?
老夫人反手打了安姨娘一个巴掌,“没用的东西!滚回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老夫人本来还想骂点什么,李嬷嬷却凑着老夫人耳朵说了些话,老夫人瞪了眼安姨娘便匆匆离去。
安姨娘捂着火辣辣的右脸,咬牙切齿,眼神越发狠毒地看着祈归。她本想反驳,却不敢保证老夫人会偏向自己,于是就硬生生挨了这一巴掌。
“祈归,你给我等着!”安姨娘恶狠狠地盯着祈归,说完便甩袖离去。
祈归看着越来越远的气愤身影终于忍不住笑意,今日之事,足以让自己被安姨娘惦记上一阵子了。
夕阳渐沉,庆功宴即将开始,祈府门前来往的马车络绎不绝。祈韫领着管家在门口迎客,女眷们都在后院梳洗打扮。
明黄的御辇缓缓在祈府门前停下,帘门掀开,明亮的黄袍出现在众人眼前。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谢皇上。”祈韫立起,忙上前迎北帝入内。
祈韫为北国边境守卫了多年,而今胜利归来,北帝没有理由不来赴宴。又何况,这个庆功宴是他亲口吩咐下去的。
皇上已至,祈韫便不再站在府外迎客,随皇上入内,留下管家在府外接着迎客。
一路往内,祈府都只见得寻常乔木与木石长廊,皆是寻常官员府中皆有的布置,只是偶尔可见得几株开的漂亮的桃树与为宴会摆缀上的盆栽。
祈府的布置向来以素雅为主,过分的布置倒会显得祈府为官不正,这可是帝王最忌讳的东西。这是祈家老祖宗悟出来的道理。正因此,祈府简朴素雅的风格得以世代相传。
“老身参见皇上。”祈老夫人听闻圣上来了,急忙出了宴厅来前接驾。“老夫人请起,你身子不便,就不必行此大礼了。”北帝笑着扶起祈老夫人,在众人注视下,转身进了宴厅。
天色已晚,人也差不多到齐了,宴会正常开始。祈家主厅内熙熙攘攘,坐满了各类人物。上首坐着的便是北帝,男女眷分坐下首两侧,祈韫作为此次宴会的主角,理所当然坐在左侧的首位,右侧女眷则是由祈老妇人领着,依次坐着祈夫人,祈归,安姨娘以及其他来参加宴会的客人带来的女眷们。
令人讶异的是安姨娘竟也出现在宴会上,且还坐在如此醒目的地方,实在让一干人不解。按照北国的皇律,姨娘是不允许出现在正式宴会上的,此等行为就等同于无视正位。
祈韫看着祈归身侧的安姨娘,眉头不悦地皱起,用苛责的目光看着安排座位的管家。看起来这个管家也留不得了。
北帝从进入宴会厅时便注意着这一家子,祈家为北朝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功不可没,但同时它也是北朝的一个巨大的隐患。
北帝见祈韫目光如炬地看着女眷席,也跟着偏头看去。目光一一扫过,忽然定格在祈归身上。
这个小女孩有意思,看见他的目光居然没有一点谦恭的姿态,反而还好奇地打量他?重要的是,她的位置在林宛下方,独享一位。“爱卿,这女娃子是何人?如此面生却怎地坐在此处?”
祈韫看着北帝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心头突突地跳动着:“回皇上,她是臣的独女,单名唤一归字。”
祈韫一席话倒是唤起了北帝的回忆:“祈归?这女娃子莫非是当初爱卿出征时降世的女儿?”
祈韫看着似乎北帝没有不悦地样子,心头也算平静下来:“回皇上,是。”
北帝豁然开朗,当初他可是抱过她的,转眼五年过,这娃子都长这么大了。
“祈归这名字似乎还是朕起的。”北帝思绪触动,这小女娃可是甚得太后欢心来着,“朕若是记得没错的话,朕封了她公主之位,还赐号未央?”
祈韫抹了把头上的冷汗,北帝这么说,便是不会找她的麻烦了,他大可放宽心了:“回皇上,是。确是如此,丝毫不差。”
此番话一出,席上的人都看着祈归,不少官员暗自在心里思衬着回去后,要吩咐好自家夫人和子女,万万要和祈夫人与这祈归搞好关系。看得出来,皇上似乎格外喜欢这个未央公主,现在打好关系,也算为以后子女的路铺得顺畅点。
祈归看着北帝,感受着因为他的一席话而引来的一群炽热的目光。祈归心中略有不满,却没有明目张胆地表现出来。
祈老太太看着自家的孙女深得北帝的恩宠,喜上眉梢,满意地看着她。这个孙女年纪虽然小却早已坐上了别人梦寐以求的位子。众人视线聚焦在祈归身上,祈归却在看着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
祈韫是打了胜仗的,带回来的不仅有军队,还有俘虏。
肖子药站在石柱后,阴暗的环境让众人注意不到他,他兴致盎然地打量着这宴会上的每一个人,却不成想,这螳螂捕蝉还有黄雀在后。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祈归的注视之下。
兴许是祈归的视线太过灼热,肖子药恍然觉得有一道视线似乎一直聚焦在他身上,凭直觉看过去却看见一个独自吃东西的小女孩。个头小小却似乎怎么也填不饱,不停地吃着桌上的菜品与点心,只是,她似乎地位很高啊!
祈归感受到那男子的视线看过来,忙低头以吃东西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慌张。抬头装作打量周围的样子,却不经意地瞥过石柱,发现那男子的仍然看着这边,忙垂下眼帘遮掩眼中的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