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茶坊中也大多收拾妥当,又待元梅添置了些物件,多是沈怀之照应。元梅便搬了进去,唤了鸾镜出来,又剪了两个纸人,附了法力上去,化作一个魁梧的汉子与一个稍显清瘦的男子,分别唤作元大与元二。二人面貌相同,只身形不同,旁人也只道两兄弟,虽然木讷,却也十分听话。行事虽然无意识,但却十分听从施法人的意愿。这样一来,元梅便也十分轻松的了,而沈怀之也对这一切表现的十分了然,并不多问。
待到开业那一日,沈怀之便来了,也唤了许多好友来,其中就有那位张郎君偕同清和娘子来。元梅也便唤清和在一旁坐了,又奉了茶,嘴角噙着笑,仿若要与女子说什么体己话。清和略有些惶恐,虽然不知元梅什么来历,心中也明白元梅必是知晓了她的来历,只是低头细品茶水。
“我这茶可好?只是本味,连一粒盐巴也不曾放过。”元梅笑着说道。
“元娘子的品味可是与众不同,我还不曾这样饮过。”清和也略略笑着。
“只有清和你的茶水是如此的,我原想你是懂得其中含义的。”元梅捻起一缕发挽到耳后,笑容妍丽,望着清和美丽清澈的双眼。
清和放下茶碗,感到略松一口气。音色和婉,“元娘子必是知晓我的身份的,你要相信,我必不会害人的。我只想了却生前的心愿,即使遇上什么挫折我也不会放弃的。”
元梅笑的莫测,轻轻点头,又说了,“莫要失了本心才好。”便站起身来,又去招呼了其他人。青雀也来了,唤住了元梅,亲热的问着。
“飞卿姐姐可是只卖茶水?那可是很忙的事,可是能带着卖些吃食。”
元梅掩唇笑着,“这吃食之类的我并不擅长,但若是你想要吃些,我便唤人去买些。”青雀脸上浮起淡淡羞色,解释道,“并不是我贪嘴,只是给飞卿姐姐一个主意。”
元梅拍了她手掌几下,示意安心,“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你这主意倒是不错的,青雀待会儿可是要出去玩的?也是好不易来一趟的。”青雀也笑的欣快,阿汀则淡淡一笑,无太多表情。青雀表情转而又有些落寞的说道,“我们不日便要回扬州了,以后便也很少能见到姐姐了。”
元梅也略有些讶异,又转而想起来沈怀之曾经告诉过的,神色又平淡了,安慰她说道,“莫要伤心,你日后还可以再来玩啊,我便在此处的。若是到了你回去那日,便托人告诉我一声,我是要去送你的。”青雀点点头,鸾镜上来为她添了茶水。青雀又看着鸾镜,颇有些惊异的说出口,“飞卿姐姐从哪里找来这么个厮儿,看着感觉却很熟悉,似乎见过的。”
“原是我从前住的附近人家的孩子,父母不在了,我便唤他来,也是有一份事情做的。”元梅笑着瞥一眼鸾镜,鸾镜撇撇嘴,又去为别的桌添茶水。
一日下来,忙忙碌碌,已是极累。倒有一处好,店里的都是非人,无需吃凡间食物,省了做饭的功夫。却设了厨房,以防外间的人起疑。日子如流水一般,元梅也听从了青雀的建议,每日一早便唤了元大一起去买些饼与糕点回来,又与买吃食铺的老板商量好了,只降价卖给元梅。前几日也还十分忙碌,后面便渐渐平淡下来,几个人也便忙的过来,元梅也有些清闲时间了。
因着鸾镜无法长久化作实形,只得在宽袖里装了铜镜,以供他支持不住以栖身。就这样日子匆匆流过,却见得白芷上门来,元梅招呼坐下了。又唤了鸾镜上茶与点心来,白芷只摆手,看见鸾镜只夸赞一句好漂亮的厮儿,便急急的叫元梅到码头去,只说青雀娘子要走了。此时,天有些阴沉,元梅便要出去,鸾镜便拿了伞在手里,一同赶到码头去。
到了码头,却见得数只船,白芷领着元梅到了青雀的船上。撩起帘子,躬身进去,船舱里空间很大,装饰精美,舱里点了灯。几上摆了酒菜,青雀与沈怀之都席地而坐,见了元梅来都笑着招呼她坐下,阿汀与鸾镜便都出去了,只留了稳重的白芷与云英在一旁照料。
白芷便为元梅也斟满酒,跪坐在一旁,面目含了笑。青雀面色略有不畅,“我今日就要回去了,不知何时才能来金陵了。”
元梅饮了一口,入口绵柔,复又放下酒说道,“莫要如此惆怅,日后是有许多机会的。”
青雀又望向沈怀之,“表哥这次送我回去,过年是要在扬州过吗?你已经好多年不和家里人一起过年了,大家都很想念你。”
元梅听到青雀讲到冬日的打算,眼中微有些叹息,又略带疑惑望向沈怀之。只听见沈怀之说道,“我这次送你回去之后,便要回金陵来,并不留在扬州。”又望着元梅说,“我这些日子不在金陵,飞卿要好好照顾自己。”
青雀轻笑起来,又说道,“我从前总要飞卿姐姐弹一曲的,如今我要走了,姐姐便为我弹一曲吧。”又转头对云英说,“云英,你去内室把六弦琴拿出来。”云英起了身,进了内室,将琴拿出来,交给元梅,又复跪坐下。
“我便不推辞,只是你们切莫盯着我,也是吃着,喝着罢。”众人也便缓了气氛,都笑起来。元梅眸中含了笑,将琴放在腿上,伸手抚琴,平心静气,面含愉悦。琴音袅袅,回梁绕木,琴音中带着愉悦,为这别离添上一份愉悦。所弾的曲子是董庭兰的《颐真》,一曲终了,众人不免拊掌称赞。
青雀面上也愉悦笑起来,“姐姐这曲子弹得真妙,这样听起来,我也便不那么伤感了。姐姐放了琴,我们来饮酒,当是不醉不归。”
沈怀之便笑她孩子心性,云英便也宽慰的笑着接过元梅手中的琴。元梅嘴角噙着笑,拿起酒杯,三人一杯又一杯,气氛一扫伤感,颇有些畅快。其间,众人也讲些乐事,不免借了酒劲大笑一场,喝的酣畅淋漓,饶是元梅也有些禁不住了。待到阿汀掀了帘子进来,说了天色不早,船要走了,元梅才起身与青雀重又告了辞离去。青雀已眼神迷离,扶了额,应了元梅的话,云英便扶了她进去休息。唯有沈怀之还有几分清明,嘱咐了元梅几句。
元梅下了船,天上早下起雨来,叫着凉丝丝的雨一淋,酒意有些清醒了。发现不见鸾镜人影,拿出袖中铜镜一看,便了然,面上含着笑,叫染了酒意的面颊一称,是无限妍丽的风情。阿汀上来递了伞给他,只说是鸾镜给她的,嘱咐她小心些回去。元梅撑了伞来,先前的愉悦已散去,看了河面上叫雨打出的一个个水涡,却涌上无限的惆怅。看了半刻,又缓缓往回走,步子都有些虚浮。好歹一路回了茶坊,径直进了房间。
待倒了茶水饮下,又拿出铜镜放在桌上,便支持不住伏在床案上,片刻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