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者,传道授业解惑。
落星河从未预想,有一天自己会扮演仁师角色。
不过,正如他自己所说,即便伫立巅峰,也不吝对低处有梦之人表示尊敬,甚至伸出慈悲之手予以提携。何况,此时有不得不为的理由,即便万重剑仙,九剑圆满,御至尊剑气——但剑气始终难以凝聚,有容而无物,宛如硕大酒缸只盛着杯酒,有些无奈。
落星河蓦然发现,自己很需要朋友,不禁关键时刻能够互相帮助,更是为了,原来这样很热闹。
怀南王府,后花园,剑意亭,此刻便很热闹。
落星河悠然而坐,一杯香茗,一盏美酒,望一眼碧空云天,听一耳流莺私语。围桌而坐,还有两人,自然是一脸冰冷的青衫许平生,他怀中依然抱着四柄剑,此刻表情凝重,若有所思;而脸色微红的秦宇火,一袭大红锦袍,嘤红剑悬于腰间,兴奋之情,简直如同万花璀璨。
一青一红,一冷一热,两人倒颇为般配,更加无比默契——若这对所谓“师徒”偶尔目光相遇,便会瞬间同步移开,彼此嫌恶,丝毫不差……
无影则伫立在落星河身畔,一袭白裳,白色斗笠,垂下白色面纱,娥眉俏目若隐若现,两缕秀发飘逸垂胸,娉婷而立,侠骨柔情,素白佳人宛如画中。落星河唤无影落座,但无影却执意一侧伫立,这是身为剑使的习惯,此时一样是身为侍女的本分。更关键,无影觉得自己这幅形象,唯有直立才更具魅力——倍显凸凹有致,长身婀娜!这魅力至少征服了许平生……
至于月音,一袭紫云华裳,荧紫秀发随风轻舞,玉颜带俏,樱唇含嗔,此刻则倨傲站在凉亭边,一幅好似被人恳求不得不站在此处一般……她知今日落星河要指点修炼,不想错过,却又不能放低姿态,也难为她一直摆出这般傲骨——她是想落座却不得不假装不屑于落座……
事实上,所有人都依然在思量着落星河适才所说,十年,三千重境界!
每个人心底都觉得这是天大的笑谈,可是望着落星河似张狂又似谦逊的微笑——蓦然觉得,如果是他,或许可能。尤其是许平生,在落星河指点下,轻易突破百重境界,这委实可称之为奇迹……
落星河笑了笑:“自你们与我相遇,命星熠熠,从此将难同寻常。姑且不论好与坏,但至少这是每个人渴望的人生——或有伤悲,但却无憾。”
或有伤悲,但却无憾。这种细腻的心思,倒是似乎只有无影能够体会,她闻听此言,颦眉思忖——没有遗憾的人生,并非没有错误的人生,若尽力一一做过自己所有想做之事,无论结果如何,也便够了。
许平生冷冷应了一声:“许平生,平生从不知伤悲,更不会留遗憾。”
落星河斜睨了他一眼:“许兄,盈儿托我转告,若你对她再有一丝非分之想,那么你将永远从这个世界消失,永远,永远——我想,这对你来说,应该是一件悲伤之事。”
许平生冰冷的脸上,露出极度尴尬的神情,嘴角轻颤,却只能沉默。的确,此刻他已有些悲伤。
“哈哈哈!”秦宇火略知其意,朗声嘲笑,开心到简直跳起来。
许平生狠狠瞪了秦宇火一眼,被揶揄的懊恼似乎找到发泄口:“秦宇火,你笑什么?无论如何,我是你的师父。你要懂得长幼尊卑!”
秦宇火收敛笑容,一脸郁闷,问落星河:“剑仙,我为什么非要做他徒弟啊……我……”
落星河诧异道:“我怎么会知道?当日我只是随口一说,可是你已经三叩九拜,拜师礼都行过,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们好好相处吧。”
秦宇火一愕,回想起当天知道落星河身份,为了求得提携,的确做了很多很多草率之事,其中最可恶的就是竟然真的拜了许平生为师……他无奈地拧着眉,不言语。
落星河忽然又面色认真道:“秦宇火,你命主劫火,因缘际会——终有一日,需仰仗许平生。野火燎原,业火焚天,唯有冰寒,能够克制你的心火。”
许平生与秦宇火均都面色一凛,相视打量了一眼对方……
落星河说罢又笑了笑:“无妨,我一样也是随口一说,哈,哈,哈。”
只不过“师徒”二人,却难以平和,心中各有所想。
“哼,本公主才不屑于你们的猴戏。”月音变换了一个姿势,平日身娇体贵,不曾这么久站,此刻有些累了,她倚在朱红廊柱,冷傲地说出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或许在她看来,所有人的确都像一只猴子,说些奇怪的话,做些奇怪的事——即便一切心底都明了,月音还是在拒绝长大,她宁愿自己眼中看到的成人世界只是猴戏……
落星河轻轻摇了摇头,笑道:“月音,原来你也在这里。来坐。”
“不!我只是恰好路过而已,我对你所说的话,毫无兴趣。”月音嘟着小嘴,义正言辞。
“你未免路过也太久了些?莫非这是傲,且娇?”落星河淡淡问道,这句话也是每个人心底的声音,落星河又高声道,“无影,她不过来坐,就杀了吧。我们今天吃公主馅饺子……”
“咻!”无影剑出鞘,无影注视着月音。
月音一愕,俏脸羞恼:“你们,你们!哼!”说着,还是乖乖坐在了落星河对面。她狐疑地打量着落星河,月音只是任性,却绝对不乏智慧,她明白落星河的意图,只是越来越不清楚,为何落星河对自己如此之好——果然,是因为心有愧疚吗……
“为何仗剑?”落星河淡淡问道,不知问谁,似乎只是对着天空而言。
许平生眉头紧锁,目前而言,似乎他最能跟上落星河的节奏,他冷冷道:“仗剑之人,以剑问道,以剑修仙。许平生不止想要驱妖诛邪,惩尽奸恶,更想仗剑而行向更远的天空,如落兄所言,世界永远比想象中更大,我向往万天。”
秦宇火打量了一眼许平生,这个冰块,一旦开口,嘴上功夫确实不错,他也积极表现:“剑仙!这还用说,仗剑就是伸张正义,欺负坏人!为了更好的伸张正义,欺负坏人,所以我必须修仙,等我成了万重剑仙,就可以伸张最大的正义,欺负所有坏人!哈哈哈!”
无影的声音很甜美,但声调却有些不以为然:“什么是正义?什么是坏人?正邪善恶又有谁能够定义?我仗剑,不是为了这些肤浅之事,剑就是我的心,我希望她能够无比强大,无比自由,无比快乐。”
秦宇火,连同许平生都一愕,不懂——女人的心思,他们自然不懂。
落星河却点点头笑了笑,然后他问月音:“月音,你呢?”
“我?”月音似乎对这个话题有些兴趣,“我其实常常思考这个问题……可是,没有答案。不过现在而言,我仗剑,就是为了杀死曜光白这个恶狼!为父王报仇!还有,杀死你!”月音绝对不忘对落星河表达一下不友好。
落星河不以为然,他幽幽道:“月音,终有一天你会找到答案。”他转而对所有人正色道,“你们都是此间天赋极高,剑心极佳之人。现在缺少的就是我这样一个引导者——而我要告诉你们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可惜,你们都不了解自己的剑。”
落星河轻轻起身,负手仰望春空,一脸凝重:“你们可曾关心自己的剑,知其呼吸心跳,性格如何?知剑心中所想,冷暖悲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