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宗仁看着时间也过得差不多了,于是他看向百里朝徽。百里朝徽明白林宗仁的意思,说了句:“可。”
侍人将锣敲响,“铛!”
“接下来有太尉檀峥大人为大家出题。太尉,请。”
檀峥,当朝太尉。专掌武事,地位和丞相相同。檀峥也是一个传奇人物,早年间也是一个纵情山水间的文人雅客,然后因为彧国多战乱,而当时国内文臣当道,帝都内屡屡吹奏靡靡之音,不图国事,他一怒之下弃笔投戎,隐遁身份,在边塞建立无数军功,之后功反帝都,助当时不是太子的百里朝徽登上帝位。再者,檀峥是当今皇后檀婉的嫡亲哥哥,二皇子百里容修的亲舅舅,身份织高贵,可谓是与凤衡之不相上下。
“臣在。”檀峥听后回应道,紫绶玄袍缓步出席,从侍人手中取出卷轴,“古有云:‘汤以宽治民而除甚虐,文王以文治,武王以武功,去民之灾,此皆有功烈于民者也。’今者,彧国多战事,武可克敌葆家,然民疲于兵伐矣,文可安民富国。武者、文者,孰轻孰重?诸位,时间仍是一炷香的时间,请各位抓紧作答。”
“檀爱卿,虽为武将多年,依旧是文人风范啊。”百里朝徽温和地笑道。
檀峥听后,温雅一笑:“让陛下见笑,少时习惯已难以改变了。”
时间缓缓地过去,一炷香的时间已经到来,侍人敲响了锣,新一轮的争论又开始了。
“彧轩两国征战多年,如今双方均已疲惫,在下认为,此时当主以文治,辅以武治。”珠玉般的声音从任笑笑右侧传来,京城檀七公子终于发话了。“国累于征伐,此时民生凋敝,当以重整民生,轻徭役、薄赋税,重农商。”
“恕在下难以苟同,若无赋税,何来军备,如何保家卫国?”此言一出,便有人提出质疑。
“非也,民为邦本,本固而邦宁。在下所说轻徭役、薄赋税并非不征收徭役赋税,而是重商贾佃户,发展民生。三军乃护国之本,定要发展,然民生先而三军次之。”檀皓不紧不慢地答道。
“阁下所言,与在下之意有所不同。”有一个声音响起,“当今天下,时局动乱,国弱则受辱。定当增加军备,强健三军。况且,在下以为,此是开拓山河之大好时机,当以武治江山。自当文轻武重。”
“非也,阁下可曾游历我国边塞?”檀皓依然不愠不火地说道。
“不曾,可又有何妨?”
“那么阁下定不知,我国三军之军备,已不弱于他国,为何我国仍弱于轩国?”说道此,檀皓顿了一顿,看四下无人回应,便又继续说道,“我观轩国边塞百姓,轩国百姓日中三餐可是皆可食饼,偶有肉可食之。然观我国边塞百姓,少有食饼,更甚者,常嚼木根落叶,实是见之不忍。轩国边塞之民富于我国之民,由此推及,乃轩国民生强于我国,发展民生实是国家之重事。”
“阁下之见,在下惭愧。”
百里朝徽听后,沉默一番,而后沉声道:“善!檀家之子,大善。檀爱卿,檀家后继有人。”
“承蒙陛下恩佑。”檀峥谦虚道。
“想不到一介贵公子竟然能够贴近百姓,体恤民情,檀七公子果然不简单。”任笑笑听后,不免感叹,于是朗声道,“阁下所言甚是。在下也曾多次游历边塞,边塞百姓之苦,在下甚有体会。在下还有一计,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但说无妨。”
“我国应多鼓励商贾往来轩国。”任笑笑说道。
“笑话,我国与轩国结仇已久,怎可互通商贾?”任笑笑话音刚落,便遭到质疑。
“非也,在下曾停留边塞多时,若无战事时,边塞百姓皆相互走动,贩卖东西。然,我国城中并不繁荣,因此我国百姓鲜有收获。倒是轩国商贾收获颇丰。”
“忘忧郡主,每一次都颇有见地。”百里容修称赞道。
“忘忧郡主曾多次跟随其祖父参加,对边塞之事多有想法倒也正常。”百里容安听后,不由得说道。
“大哥,你不是钟情于忘忧郡主么,怎么两番下来,却对她颇有不满。”百里容正不由得为这个聪敏的女子辩解。
“本是红妆,又何苦来唱小生戏。”百里容安毫无表情的说。
“正是因为她不同于寻常女子,巾帼不让须眉,才那么夺目,让人一不开眼啊。她本来便不应该被珍藏于室中,而是生长在最为险峻的山崖上的仙葩。”百里容正接着说道。
“噢?”百里容安望向百里容正,眸中墨沉,让人看不出他的心绪,“留光什么时候竟对忘忧郡主如此赞誉。”留光,自是百里容正的字。
“中秋宫宴中,听闻忘忧郡主与大哥着实夺人眼球。”百里容正依旧温温和和地说。
“哈哈,我看大哥定是钟情于忘忧郡主,不想让他人看到忘忧郡主之美吧。”百里容修听到二人地谈话,不由得调笑道,言语间是笃定的自信。
“倾涵。”百里容安垂下眼眸,似是掩盖些什么,然后黑沉沉的眸看向百里容修,“岂会有这种可能?”
不是可能,而是一定啊。
他的阿笑,她的一切的一切,只能属于他一个人。
思及至此,百里容安放在膝上的手,不由得紧握成拳。
台下的人们,依然在说着些什么,可是百里容安竟然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除了她那略显清冷,仿佛要拒人千里之外的音调。
“对内,当立典法,鼓励商贾通商,对外,设置关卡,可对外来商贾额外征收一定的钱财,钱财多少,可按货物稀缺程度制定。”任笑笑的声音清清冷冷地回荡在众人耳畔。“此外,于农耕,当鼓励耕种,可派专人指导耕种,若无战事之时,士兵亦可自行进行耕种,即可强健体魄也可节省军饷。”
“听阁下之言,在下确实收获颇丰。”蓦地,有人感叹道。
“阁下过奖,在下也只是因为曾在边塞停留过而已。”
“啪!啪!啪!”百里朝徽听完台下的人的辩论后,鼓起掌,掌声坚定而有力,“善。此番商讨到此结束吧。诸君的纸稿,朕事后定要仔细查阅一番,并与各位爱卿商讨。”说到这里,百里朝徽顿了一顿,“此地崇山峻岭,茂林修竹,恰群贤毕至,怎可无丝竹之乐,觥筹之宴。林爱卿,还是劳烦你安排了。”
“臣遵旨。”林宗仁回答道,“来人将帘子撤走。”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落霞染红了半边仙踪山,从纳贤台上流下溪水也仿佛铺就一层红蕊。山鸟相互和鸣,好似在叫唤各自的伴侣亲族归家。
当帘子撤下来的那一刻,各世家门阀的弟子之风仪尽显在这水天光色之中。
“忘忧郡主,久仰了。”檀七公子檀皓一袭雪白暗袖梨花样式的长袍悠然地跪坐在案几旁,几上是一炉正燃着的雪梨檀香。
“七公子过奖了,今番听七公子所言,笑笑当真收获颇丰。”任笑笑看着眼前的檀皓,只觉得雪落枯树梨花盛开,清寂却不清冷,高洁却不孤高,让人直叹——“有匪君子,如切如磋。”
落霞印染溪水,也将任笑笑略施胭脂的精致脸庞染得更加妖娆。然而这醉红的晚霞和那身火红的衣衫却并没有让人觉得任笑笑有丝毫的温度,就好似池中盛开的红莲,虽妖不媚,冷冷清清。
遗世独立。
檀皓暗叹。
竹帘被侍人撤下后,众人交谈地声音也渐盛。
“想不到,帘后除了各家子弟,竟然还有朝中大臣。”檀皓好似自言自语一般看着四周,但是话音却足以让任笑笑听到。
“以帘遮人,若不言语,当真让各方猜不出各自的心思。”任笑笑看着逐渐交谈起来的人,淡淡地回应道,而这时目光恰好触及一袭玄裳略显清瘦的公子,那名公子此时也望向任笑笑,于是举杯示意。
“原来那就是凤家的凤九公子,凤倾阳么?”珠玉般地声音传入任笑笑耳畔。
“噢?檀七公子没有见过凤九公子么?”任笑笑略感诧异,世家子弟之间,相互来往再正常不过了,若说未曾谋面,反倒奇怪。任笑笑朝着凤倾阳举杯,将酒饮下。
“并无。凤九公子的名号,也仅是近年来从凤家众人口中传开,并无见过。再者,世家之宴,檀皓甚少赴往。”
“小姐小姐,凤倾阳虽然名中带阳,整个人却阴阴柔柔的。莫非是因为缺啥补啥?”竹意那般没大没小的声音从任笑笑身后响起。
“胡说些什么。”乐香的声音也响起,“九公子那是俊美。”
“那哪里是什么俊美?倒像,倒像……对了,有点像小姐乔装的模样!”
任笑笑暗自端详着凤倾阳。其实竹意的说法有些夸大了。凤倾阳看上去比起任笑笑要略高一些,远远望去,身子倒是略显单薄。再仔细瞧,容颜昳丽,不怎么爱笑反倒总是抿着嘴,说得上有点冷峻,却并不阴沉。然而,也仍旧是一个翩翩佳公子。
只是——
任笑笑回想凤倾阳望向她时,那微翘的凤眸,黑沉如墨,带着几许水光,倒是勾魂。
真是一双漂亮的眸子,不知若是笑了……
若是笑了……
任笑笑忽然想到任平生的话——“笑笑啊,你应该多笑笑。”想到这,心里不由得一暖,也许竹意说的便是这个吧。
“倒是有点像,尤其是那双眸子。”乐香听后,也说道。
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悄然流逝,宴会在众人的谈笑中悄悄过去。
“任笑笑先告辞,若有空,笑笑定当拜访公子。”任笑笑双手作揖说道。
“郡主说笑了,是檀皓定当拜访郡主。”
“那么,告辞了。”
“恕檀皓不能相送。”
“无妨。”
“小姐,不等公侯么?”竹意问道。
“不……”任笑笑方想说不用了,却见一名侍人提灯朝他们走来,而他身后的,正式百里容安。蓦地,任笑笑觉得自己身子仿佛被定住了,“拜见……太子。”艰难地,任笑笑才吐出这句话。
百里容安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神色莫测地朝任笑笑走过。
就在任笑笑以为百里容安并不打算为难自己时,突然感觉有一股热气靠近她耳畔,“入仕为官?孤的阿笑真聪敏。可是你当真认为孤没办法了么?还记得孤如何登位地么?”
如同情人间亲密地耳语,却又转瞬而逝,近旁的乐香和竹意并未察觉任何地异样。然而,笑笑此时却觉得浑身冰凉,如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