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卿免礼。”百里朝徽平和而又带着威严的声音在众人耳畔响起。“今天,我们借殿试的机会,请诸位畅所欲言,谈古论今,求一个治国之法,言语过失,今日可不追究。”
“谢主隆恩。”
“免礼。今天由凤爱卿、檀爱卿、林爱卿,为诸位各出一题。林爱卿,按照往日殿试惯例,依旧由你安主持今日殿试诸多事项吧。”说罢,百里朝徽以及皇子们就坐,而剩下的几位大人也就坐,等待接下来的殿试。
“臣遵旨。”林宗仁朝着百里朝徽行礼后,于是转身高声说道,“今日试题由侍人送到各位手中,今日之题有两道,每一道有一炷香的时间供大家思考。下面请丞相凤衡之大人出第一道题,丞相,请。”林宗仁说完,凤衡之从侍者手中取出一个卷轴,展开后朗声道:“每年伏秋之时,万物茂然,然黎州滨河多水患,为陛下心腹之患,诸君可有何高见?”
凤衡之,虽是而立之年,却已经是当朝丞相,主持中央,是当今太子的外祖父,也是彧国顶级士族凤家的掌门人,可谓是一个不世之材。
黎州滨河,乃是彧国南方一大河,从幽国源发,蜿蜒之彧国,途径彧国数千里,而后汇入东海。滨河养育了南方数代人,孕育出许多才子佳人,林宗仁便是滨河边上生长的,此时他也颇有感触,年幼时每当滨河水患,总有无数的农耕被破坏,许多家庭流离失所。其景象心酸悲凉,见者落泪。
在凤衡之发问后,侍者便将熏香点燃。一时间四周静默,偶尔听到纸翻动之声,或闻笔落之音。
座上的百里朝徽手轻叩着案几,眼神望着下方一个个前来面试的人。若是下方的众人,定是无法看到他人的行为,但是就坐在高台的帝王却可以一览无余哪怕不尽清晰。他侧身问坐在身后的百里容安,“昔昀,你看下方的人,有何感想?”昔昀,是百里容安的表字。
百里容安听后,看向下方,他的目光早在登台时便已经被那袭绛色衣袍给摄住了。此时,他看着早已搁笔静坐的任笑笑,对着自己父皇答道:“能来此处的大都是藏龙隐凤之辈。”
“藏龙隐凤?”坐在百里容安身侧的百里容正听后,不由得一笑,“大哥倒是说得对。如今,倒是有一只火凤凰前来与一群龙虎比试一番,只是不知道可否一鸣惊人。”
百里容正,皇上百里朝徽的第三子,任御史大夫,掌兰台,乃是如今御史中丞的亲外孙,皇帝陛下宠极的静兰贵妃之子。皇帝陛下的三个儿子都可谓是天骄之资,只不过各有各的长处,而百里容正继承了外祖父的气度,相比起百里容安的清贵孤高,自是一派清新俊逸,温文尔雅。同时,要说到博古通今,想毕太子百里容安和二皇子百里容修都要甘拜下风。
“哈,不应该是藏龙卧虎么?我知道了,定是那日中秋宫宴让大哥一见倾心了罢。忘忧郡主不愧是誉满京城的双姝之一。”说话的是二皇子,百里容修。
百里容修,任光禄大夫,掌顾问应对,为皇上某事,与百里容安的太子之位相比,光禄大夫一职地位要低得多,奈何却是常伴皇上身侧,为皇上出谋划策。皇上的器重程度可谓与太子相比可以说是不想让。并且百里容修乃是当朝太尉檀峥的嫡亲外甥,其母是便是当今皇后,也是檀峥的嫡亲妹妹檀婉。出身在三位皇子中,只有太子能与相比。因此朝中上下,有太子一派,二皇子一派隐隐有分庭抗礼之势。
再说百里容修本人,一看也是一派高贵之意,但是比之百里容安的清冷要暖上几分,比之百里容正的飘逸要亲近世人几分,有人说三位皇子之中,百里容修是最像当今圣上的。
“忘忧郡主么?任家真是人才辈出呢。”百里朝徽听后,若有所思地说道。
三位皇子听着自己的父皇如此说,一时间揣测不出是何意,不由得安静了几分,稍后百里容安说道:“父皇,依儿臣之见,早在题目宣布之后,便有檀七公子、忘忧郡主、凤九公子以及寒门师旷、师襄早早收笔,想毕他们是早有对策。”
“嗯。”百里朝徽淡淡地答道。
“父皇,时间已经不到一刻钟,此时应是差不多了。”百里容修说道。
百里容正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着下方的众人,有些早已气定神闲地静坐修养,而有些依然抓耳挠腮地奋笔疾书。真是,人人有别啊。
“铛!”一声锣响,动笔思考的时间已经结束了。等候在竹帘外的侍人此时入内收取纸稿。纸稿记录着众人的思路,没有附上姓名。如此以无名之书呈现给帝王看,也算是公平的一种体现。
“治水之法,以邻为壑。何解?”百里朝徽看着已经整理好的纸稿,高声问道。
听到百里朝徽的问话后,有一个声音立即回答,言语间颇为自满:“忆往昔,大禹治水,水之道也。然今,国多兵伐,是故,以领为壑,一则可疏水利民,二则可御敌。可谓两全其美。”
回顾历史,有大禹治水,遵循水的道路,而如今我国多征战,因此开凿水渠时,把邻国当做蓄水的沟壑,第一课疏导洪水,利国利民,二则可以抵御外敌。
凤衡之听后,不由得摇摇头,“水逆行,劳民伤财。”
“呵,好一招祸水东引,可惜不是君子之道。”百里容正听后哂然。
“何人出的策?”百里朝徽侧身问站在身旁的林宗仁。
“回陛下,大抵是唐家之子。”唐家,京城中也算是一流的士族。
“诸君可有何高见?”
“子过矣,禹之治水,水之道也,是故禹以四海为壑。今吾子以邻国为壑。水逆行,谓之洚水,洚水者,洪水也,仁人之所恶也。吾子过矣。”一个微冷地声音引经据典反驳那唐家之子。
此话出自《孟子·告子下》,原文的大意是,你错了。大禹治水,是遵循水的道路,所以大禹以四海为蓄水的沟壑。如今先生你却把邻国当做蓄水的沟壑。水逆向而行,就称之为洚水,所谓洚水,就是洪水,是人民所厌恶的。你弄错了。
“有何不可?邻国与我多兵伐,乃仇敌,为邻人所恶又何妨?”唐家之人反驳。
“无妨,然开凿水道,一则劳民伤财,二则耗时颇多,不知阁下可否考虑到?”一个清朗的声音在第一个反驳的声音旁边响起。
林宗仁听后,满意地点点头。百里朝徽问道:“可是师旷和师襄?”
“回陛下,正是。”声音微冷的是师旷,声音清朗的是师襄。
“尚可。”
“谢陛下。”
“此举若功成,便可以逸待劳。”
“笑话。当今我国多兵伐,损耗颇多,此举不用敌国强攻我国,便是已自毁。”师旷讥讽道。
“那阁下又有何高见?”唐家之子已有些气愤。
“在下认为应该商夺地势,而后凿山阜,破砥绩,直截沟涧,防遏冲要,疏决壅积,十里立一水门,令更相洄注,无复溃漏之患。”师旷答道。
我认为应该先测量地形,然后打通山陵,清除水中沙石,直接切断大沟深涧,在要害之处筑起堤坝,又疏通引导阻塞积聚的水流,每十里修造一座水闸,使得水流能够来回灌注,不再有溃决之害。
“嗯。不错。”百里朝徽找出他们两人的卷子看罢说道。
“谢陛下盛赞。”林宗仁说道。
“哼,如此不也劳民伤财么?”唐家之子冷笑。
“君子有所不为而后可以有为。”师襄回答。
“再者,滨河水患由来已久,莫非前人没有想过此法么?”唐家之子反问。
“这……”
“除了三位,诸君还有何见解?”百里朝徽问道。
“治水之法,先人践行久矣。然滨河水患依旧,何故?不知也,乃枯索典籍,竟无修葺之记录,私以为,水患依旧之因,盖河堤损而无修葺,河决时,复筑堤、疏河渠,岁岁年年,反反复复,劳民而伤财,然成之下也。私以为,当设有司,掌河防四渎,属治水患护河堤。”
一个清冷女声在众人耳畔响起,原本隐隐有耳语之音,此时不由得一静。
我认为,治水的方法,前人已经实践诸多,但是滨河洪水依旧,什么原因呢?我也不知道,因此苦苦查询典籍,发现典籍中只有许多治水的记录却没有,维护河堤的记录。我认为,洪水依旧的原因是人们建筑河堤防洪,却没有人来维护河堤,洪水时,有重新筑堤,疏通河道,如此年年岁岁,反反复复筑堤,劳民伤财,但是成效却不高。我认为,应当设相关的部门,管理河水,修护河堤。
说话的,自然是任笑笑。
“忘忧郡主不愧是任将军帐下的小智囊。”百里容修听后赞叹道。
“虽聪敏,倒也有点剑走偏锋。”百里容安淡淡地说道。
“不是男儿,能有如此想法已属不易。”百里容正道。
“任家的这个小姑娘倒是不错的。”百里朝徽听到儿子们如此,也评价道。
“如此多年,大臣都讨论如何治水,却物人提出如何维护河堤。真是妙哉。”檀七公子温润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而后却又听见他低低赞叹,“没想到,却是一个女子提出,可堪比男子。”
“诸位,可还有何高见?”百里朝徽问道。
“在下也以为,当设有司,然,官员任职当寻精通治水之人。”说话的是一个略显中性的声音,与任笑笑一般,语调清冷,但是想来应是一个男子,“阁下与我想法一致,在下十分佩服阁下之见,望日后讨教一二。”
“凤爱卿,你们家凤九可是看上任家的小姑娘了?”百里朝徽听后,不由得调笑说。
“陛下说笑了,臣不知。小辈之事,我们长辈总是最后一个知道。”凤衡之听后,跟着百里朝徽打起了太极。
“公子抬爱了,是在下当日后定要拜访。”任笑笑礼貌地回应道。
“听这个声音,应是凤家的凤九公子。”乐香低声自语。
“噢?乐香何以见得?”任笑笑有些好奇。因为性子冷,她几乎与城中的贵族子弟们没有什么交流,自然,乐香也肯定无法出席这些地方。仅凭声音,乐香是如何得知?前世她纠葛于百里容安,手上的事情,也是由百里容安的亲信去打点,对身边的人没有太亲近,这一世,她忽然发现自己的这个侍女并不简单。或许是她想太多了?
“回小姐,乐香曾经听到凤家的仆人说起的。”
“嗯?怎么说的?”
“嗯……说凤家的凤九公子生得男女莫辩,行事也颇为狠辣,事实让人慎得慌。”
凤家的凤九公子,凤倾阳,本不是凤家嫡出的儿子,凤家大公子凤长松一个小妾私自生下的儿子,原本是连一个正经名字也没有的,因在这一辈中行九,故称凤九,后因为凤家这一辈子孙并没有惊才之辈,而凤九在族中凭借一些手段,终于得到他爷爷重视,赐名为凤倾阳,当今丞相凤衡之的关注,从此在家中如日中天。因为庶出而达到如此位子,想来树敌颇多,因此会有别的派系的仆人暗伤他。
而任笑笑知道他,是因为依然是百里容安,想到这里,任笑笑眼神又暗了暗。前世,百里容安能登上帝位,很大程度也是因为凤九,在前世有这么一个说法,檀七凤九,在檀凤两个顶级世家,凤家有凤九,檀家有檀七,太子与二皇子之争,隐约可以看到他们的身影。
原来是这样么?或许是她多心了。“乐香,日后若遇他人诋毁旁人之事,也不要多听。”任笑笑道。
“是,乐香知错了。”
就在众人的讨论中,这一题目的探讨也接近尾声。这是百里朝徽对林宗仁说:“如此足矣,可准备下一题。”
林宗仁回礼道:“臣遵旨。”
纳贤殿某片竹林里,朦朦胧胧藏着一个身影,然而竹子掩映,看不清的面容,只觉得这个人淡泊悠远的气息与这片竹林相融,可是观其容止,其风雅却根本不是一片竹林能够相称的如此矛盾,此时却又相互依存着。
“噢?另辟蹊径?”宛如山上淙淙而流的清溪,“呵,卿卿当真聪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