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苑,烛火摇曳。
任笑笑一袭素白深衣跪坐在榻上,矮几上燃着苏合香,而那个在纳贤殿能言善辩地她,此时正愣愣地盯着窗外的夜色神游。
“还记得我如何登位的么?”
怎能忘记呢。
那样腥风血雨,把潜藏在他体内的冷血因子统统都激发出来。
该怎么办?
同样是重生的他们,曾经的棋局必然烂熟于心啊,如今的情况,就仿佛是同样地奕者再执子斗一局,怎可能与原来一样呢?
弦雅阁虽然已经先于他一步建了起来,然而他百里容安岂是善罢甘休的人?想必暗藏的势力已经在她无法探查的情况下悄然建立,江湖之力在他们这场博弈中,似乎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啊。而眼下,这朝廷之中——这朝廷之中,作为太子的他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势力呢?
这明明正是他的优势之所在啊。
任笑笑无奈的将眼睛闭上,柔荑揉了揉中庭,她怎么有一种被他一步一步逼入绝地之感呢?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若不出此下计——在前生,他们毫无阻碍的在一起。
想来,只要他一张口,陛下定会应了他罢。
任笑笑忽然想起他们生前对弈地情景,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
这种被迫的感觉,真的,十分令人不愉快!
明明她,明明她已经那么努力先下手为强了。
“咚咚咚,郡主,郡主。”是乐香的声音。
屋内却毫无回应。
“咚咚咚,郡主,郡主?”乐香略有疑惑,奇怪郡主应是没有出门呀?
“嗯?”任笑笑回过神来,“何事?”
“孟主簿前来拜访。”
孟子棋?
“进来吧,替我更衣。”
“是。”
忘忧苑正厅,孟子棋正静静地品茶。
“这么晚前来,先生辛苦了。”任笑笑踩着木屐,进屋便说道,“乐香,退下吧,其他人也一并退下。”
“是。”
孟子棋听后,起身作揖,道:“这么晚了叨扰郡主,子棋实在……”
“先生与笑笑可要这般客气?”任笑笑扶起孟子棋,“且说吧,不然阿嫱可要担心先生了。”
“那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怎会有担心二字?不过子棋确有要是禀告。”谈到阿嫱,孟子棋言语间颇有无奈,然而他的俊秀的脸上,却满是笑意。
“噢?且说。”任笑笑坐下,替自己与孟子棋各斟了一杯茶,“先生与笑笑之间不必多礼,请。”
“多谢。”孟子棋也不客套,执起茶盏,缓缓说道,“弦雅阁之事,已经准备妥当,子棋提议,郡主可定一日子,邀请文人雅士、王孙子弟举办一场鉴赏拍卖的会事,为弦雅阁增添光彩。”
任笑笑沉思片刻,道:“可,邀请之人名单由你定夺便可,我会派人协助于你投递名刺。”
“其次,属下已经暗中派人调查城中各方势力与江湖势力之间的关系,这是名簿,请郡主过目,至于国内之势,还需多些时日。”
“有劳先生了。”
“再者,怀州之事,属下打算鉴赏会过后,京城中阁子诸多事宜安稳后,便动身前往,目前在下已经安排人手暗中在怀州境内培养人手,若有机会,郡主是否要与他们见上一面?”
“一切先生定夺便可,笑笑是真心信任先生的。”任笑笑笑道。
“多谢。”孟子棋听后,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哽在喉中一般,顿了一顿后郑重道,“郡主知遇之恩,子棋定当涌泉相报。”
“先生客气了。”
“郡主可还有何吩咐。”
“怀州再北上,靠近彧国国境,鲜有人迹,先生可考虑在那里设暗庄。”
“子棋明白。”
“已无他事,只是还需多加劳烦先生。”
“那么,在下告退。”
“恕笑笑不能远送。”
孟子棋走后,任笑笑便打开孟子棋送来的名簿。上面罗列着城中望族与一些江湖势力的关系,虽然有些仅是凭借蛛丝马迹的猜测,然也可以管中窥豹。最后,她的目光看向了最后两列。
百里容安。
百里容正。
看完名簿后,任笑笑起身,将名簿烧掉。名簿被火舌一点点舔舐,火光越来越盛,摇曳生出任笑笑此刻愈来愈旺盛的意念——
百里容安,我任笑笑是不会向你认输,亦不会向命运认输,斩断前缘便是我今生的夙愿。
“入仕为官?”冷冽地声音传出,“呵呵,你有何看法?”此时黑云遮月,屋内一片昏暗,让人瞧不出这说话的主人究竟是何人。
“她已经……”大约是手下的声音回应。
“砰!”那人话还未说到半句,耳边便传来杯子碎裂的声音,“放肆,你是什么身份?”
也配称“她”?
阴云消散,皎月当空,月华洒入屋内,映照出百里容安冷峻地容颜。
“奴才知错。”隐约是那手下跪下的声音,“殿下请饶恕奴才。”
“且说吧。”
“是,郡主入仕为官,岂不是一切在殿下您的掌控之中,只要殿下一个动念,便可让郡主束手就擒。”
“呵,倒是会挑好听的说。”百里容安冷笑着说,“不要小看她了。如今她入仕,任家那位老爷子再怎么做一名孤臣,想必还是会为她打点些许的。任家还是有一些旧部在朝中的。”
“奴才愚钝,多谢殿下指点。那是否应该联系丞相……”
“暂且不需要。”百里容安把玩着手中的玉佩,略有所思,“且先联系凤九。”
“奴才遵命。”
“退下吧。”
“是。”那手下退下后,屋内一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百里容安一人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手中的玉佩,那是一枚皓白温润同心圆环玉佩。百里容安将那枚玉佩拿起来,放在鼻尖轻嗅那枚玉佩隐约留有暗香。
他就这般坐着,坚定地坐着。好似流月也无法磨蚀掉他,无法磨蚀掉他的坚定的姿势,他的意念,以及他的情愫。
良久,百里容安道:“看了那么久,也该出来了吧。”
来者应该是一个女子,一袭浅紫的衣裙,然而再往上看去,却看不真切那人的面容。“呵呵呵……”这是一个妩媚地声音,大概是那名紫裙女子发出的,虽然看不见面容,可听这声音,许是一个妖娆多情的女子,“情不知所起……”那声音带着江南女子特有地软糯,还有仿佛没有睡醒时地慵懒和娇嗔。
“一往而深。”好似在叹息,一咏三叹,将人体内的三魂七魄都勾了起来,把那情思染上点点愁思。
“虞大家可是在说笑?”百里容安将玉佩握在手中,仿佛将什么攒在命里一般,眼中是一派冷冽杀伐,“属于孤的,自当属于孤的。”
属于我的终究是属于我的。无论她如何做,不过是我与她的一场游戏罢了,何来情之一字?
“是奴家之错,奴家怎可用女儿家情思来揣度殿下之心。”那软糯的声音依旧慵懒,丝毫没有惧意,“殿下是天人之姿,怎可用凡人间的七情六欲牵绊住。”
“行了,大家找孤何事?”声音冷冷地,没有丝毫起伏。
“她呀,可真是忠心,种种刑法也撬不开她那小嘴儿,今儿还企图逃跑。殿下,这可怎么办呢?”怎么办呢?这语调好似女儿家对情郎的娇嗔。
然而听着没有丝毫反应,只是看着手中的玉佩,淡淡道:“孤已经得到孤想要的。”说着百里容安起身,想暗处走去,只留下一句毫无情感的话——
“杀了罢。”
“咯咯咯,殿下当真不会怜香惜玉。”那大家听后,一阵娇笑,“奴家遵命。”
品宣阁。
“主子,弦雅阁之事渐稳。”那是檀萧的声音。
“嗯。”依旧是不辨面容,只是见那修长的手拿着一沓纸稿,烛光摇曳映照着那娟秀而又清傲地字迹,赫然是任笑笑在殿试所写的东西。
“各方都已经有动作了,主子您……”
纸张轻落,那人清雅悠远地声音传来,“快要相见了啊……”
原本平静的心湖仿若微微泛起波澜,一圈一圈地,向外延伸着,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涌了出来。他不禁有些恍惚,魔怔一般地伸出自己的手,看着自己掌心,在这里曾经留有她的温度,在这里曾经存在拥有过她,那样纤细柔弱的身体,让他有一种稍稍用力便可抹除的错觉。
那一刻,他第一次感觉到左胸中有什么在跳动。
那么明显,那么鲜活。
恍惚间他好似又看到那一双摄魂的眸子,映照着他淡漠的面庞。那微微睁大的眸子,好似要将他的平静无波看穿,然而,渐渐地在他的注视下消失了原有的光泽。
那一刻,他第一次感受到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体中消失。
那么清晰,那么空落。
莫大地空落围绕着他,就在他享受着活着的一瞬却又转瞬消逝在那一刻。
檀萧抬眸,然后看着这位品宣阁真正的主子。屏风将他的大半身给遮住了,烛光下只余下案几上拿修长的手指,以及微微露出屏风光洁的下颚。此时,这位主子的下颚微含,许是在看着什么亦或者在深思些什么,檀萧不敢打扰,只得静静地等候着。
等了许久,却不见主人说话,就在檀萧忍不住开口地时候,那人又继续说道:“那凤九可真是个妙人。”
真是莫名地赞赏。
“檀萧。”
“檀萧在。”
“你看这苍天之树,岂是用人时时看护的?”
“檀萧愚昧。”
“我们但看这彧国的风雨如何让这树成长起来便可。”
“是,属下明白。”
“待树长成……”声音悠悠,像想到了什么,“檀萧,你说,燃林的烈火,够不够一只凤凰浴火重生呢?”
我的火凤凰啊,寻了一生,求了一生机缘,我们终于要见面了。
我的火凤凰啊,让我帮你烧掉前世的枷锁,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