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任府。
竹意走入任府的时候,不知怎地,他觉得任府一片萧条,许多仆人听闻老爷获罪以后,都纷纷要求离开任府,另谋出路,如今的任府,只剩下一些忠心的老仆以及无法置换自己卖身契的仆人。
一路上,竹意看到仆人们都沉默地照旧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可是他们的面色上都没有了往日的欢乐。大家都沉着脸,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整个任府,明明还是有许多仆人的,然而却让人感到死一般的压抑,了无希望。
终于,竹意怀着沉重的心情走到忘忧苑。
忘忧苑,忘忧苑,忘忧郡主。可是,如今这忘忧苑,忘忧郡主,成了名副其实的讽刺。
任府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让这苑子中的女孩如何忘忧?
“叩叩叩……”竹意敲响门,门声沉重,亦如他的心。
屋子中,没有任何响应。
“郡主……”竹意在门外唤道。
又过了良久,竹意终于等到回应,“进来吧。”声音幽幽,仿佛从遥远的远方传来。
竹意推开门,入眼是一片漆黑。
屋子中没有点灯。
“怎么样?查到什么了?”任笑笑的声音,从黑暗处传来,竹意沿着声音望向那个地方,只见有一个人影,呆呆地坐在那里,十分寂寥。
他的郡主,总是沉着冷静,意气风发的模样,如今看到这样的她,竹意竟然有些不忍心将最后的答案告诉于她。
可是,就算是竹意永远不告诉任笑笑,任笑笑依旧能够猜到这其中的玄机。
不,或许不能说是玄机,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只要稍稍了解这朝堂的局势,便能很快得出其中的缘由。
“你便说吧。凤家、檀家、林家是不是都参与了?”见竹意久久没有回答,任笑笑终于开口说道。
“是。”竹意只觉得仅仅这一个字就沉重得让他说不出口,而他说出口以后,他发现,屋子中如在死水之中一般,静谧、压抑,让人想呐喊而逃却毫无力气逃脱。
他无法逃脱,因为他忠心的那个人在这个深渊之中,而他想要一直陪着她,陪着她,陪她渡过也许是人生之中最为艰难的时刻。
竹意觉得鼻子有些酸涩,眼眶也热热的。
为什么,任国公府一家人,都是那么的亲和友善,待他们下人如此地好,并且他们行事想来低调,不曾听闻有任何以权压人的行径。任府之中的下人,每每谈到这些,总是骄傲而又感到庆幸。
可是,如今一切都变。
明明都是善良之辈,都应该有好报的。
“郡主……”竹意地声音里还带着哭腔,他一步一步地走近任笑笑,心里犹豫着还要不要告诉她,他所查到另一个将任家推入深渊的重要家族,他们与任家有着密切的联系。
“别哭。”柔软而温暖的手抚摸着竹意的发梢,让竹意心中更加觉得酸涩。
因为,这样的安慰,是那么的苍白无力。竹意能够深切地感受眼前这个人的沉重的悲伤,然而面上却依旧微笑地看着他,甚至是安慰他。
郡主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他?他应该更加勇敢一些。
然而,明明是这样想的,竹意依旧是止不住的哭腔,“郡,郡主……还,还,有一家……还有一家……那个唐家……”
“罪魁祸首是唐家!”最终竹意放声大哭,“郡主,您不要难过。竹意知道您心中难过,比竹意更加难过的!郡主,让竹意替你难过,替你哭,您便不要难过了……”
孩童式的安慰,在这时,却也足够安慰任笑笑。
任笑笑微笑着拍拍竹意的脑袋,示意他,他的安慰她知道了。
“我知道了。下去吧,一切都会好的……”任笑笑唤道,“你忙了这么多天,都没有好好休息,快去休息休息吧,也许任家日后还有一场仗要打呢,而我还需要你的帮忙。”
“嗯!嗯!”竹意听后,赶忙抹掉眼泪,说道,“好!好!竹意这就去。郡主应该还没有吃吧,竹意去给郡主盛饭。”
“去吧……”
任笑笑看着竹意离开,而微笑也一点一点冷却。
“你出来吧,我知道你在。”空荡的屋子,回响着她的话。
就在任笑笑话音刚落的那一刹那,屋子之中便又出现了一个人。
白袍风雅,乌发慵懒。
这个人是竹语。
“你都知道的吧?这些人的行动。”任笑笑冷静地问道。
“隐约能够猜到一些。”竹语回答,“但是品宣阁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件事情,因此竹语怕郡主担忧,故而才没有说。只是没有想到他们的动作如此之快。”
任笑笑沉默了。
在得知小春子来的时候,她心中便已经有了不详的预感。并且,她的第一反应竟是竹语没有将这么重要的事情通报于她。
可是,听到竹语这么一解释,她心中便释然了。
她与他只是合作关系,她没有资格要求他动用品宣阁的所有力量去调查这件事情。
这件事情来得如此迅速,想来他们已经暗中筹备很久了。
说实话,若是她要怨,首先要怨的,不应该是竹语,而是……
檀家、凤家、林家,乃至唐家都参与了。
想着那些曾经与她谈天说地的人,都纷纷保持缄默,任笑笑心中不由得一痛,她能够理解他们的做法,可是心却无法抑制的痛。
原来,她想保持的中立,想仅仅是与他们交好的想法已经不知不觉地变了,变得有了信任,有了期待……
心中的痛告诉她,她竟然期待他们会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自己。
可是,没有一个人有义务告诉她……
原来,不是上一世百里容安背叛她,将任家灭门,而是因为任家本来就是处在这风雨飘摇的境地。
她的爷爷……
到这一刻,她依旧有些不相信。
“你能告诉我,他们的证据是真的吗?”任笑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问道。
“是。”竹语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任笑笑。
心,在这一刻,变得空荡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