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暴狮子,泰虎?”江城子哑然失笑,恭维道:“久仰恶名…久仰恶名。”
“咦?”泰虎惊奇问道:“你听过老子的名号?”
江城子沉思少许时间,他极速组织好语言,便重重点头声情并茂的说道:“兄台之恶名如雷贯耳,小可纵然深居简出,也时有谛听兄台之伟业,实不相瞒,小可对兄台早已仰慕多年,奈何苦寻无路、拜访无门,唯有朝夕供奉兄台之神画,稍解相思之痛苦,今日古道偶遇真乃上天安排,而今得见兄台之尊容,果真与小可所想一样英俊潇洒、威武不凡,兄台之行事高风亮节、举世鲜有,着实叫小可自愧不如,今日有幸亲临贵寨,一睹诸圣之风采,小可死而无憾矣!若早知贵寨缺金少银,小可即便倾家荡产,也要微尽绵薄之力,只是可惜来时匆忙,并未捎带片缕薄礼,真是人生一大憾事啊!”
听这一席话,泰虎如坠云里,他双脚略感虚浮,不觉往后去了两步,激动地问道:“当真?”
江城子使劲点头。
“真乃知音!”泰虎感动地泪热盈眶,他伸出大手拍了拍江城子的肩头,惭愧的说道:“没想到这世间竟有如此崇拜我的人,我却毫不知情,真是人世间最痛苦的事,兄弟你是性情中人,是愚兄让你这些年受苦了。”
满堂大汉目瞪口呆,原来自己二当家威武的形象如此深入人心,居然有这么个痴情的崇拜者,个别情感丰富的汉子,也不禁感动的痛哭流涕。
书童型男凝视自家少爷的侧脸,放佛这张脸被金辉笼罩,格外耀眼夺目。婢女百合震惊地外焦里嫩、目眩神迷,她简直不敢相信,以前孤傲不屈从不低头的少爷,竟然变得巧言如簧,仅凭一张利嘴便能说哭凶神恶煞的山贼。
泰虎掩面拭了把泪,连忙吩咐道:“快,快,快给兄弟松绑。”
三条大汉同时出来帮他们三人松了绑,江城子甩了甩酸软的手腕,然后非常虔诚地向泰虎拱手揖礼。婢女百合与书童型男也不再担心自己会被山贼杀害,因为他们相信一切事情都有少爷应付。
婢女百合暗自窃喜一阵,她踮起双脚凑在江城子耳边,掩口笑道:“嘻嘻,少爷真是厉害,油嘴滑舌的,一点也不像正经人。”
江城子面无表情横了她一眼,用眼神暗示她现在并非高兴的时候,婢女百合略有所觉,立时乖巧站稳。
正在他们寒暄的时候,一条大汉跑来堂中,递给泰虎一张薄纸,说道:“这是大当家派人捎来的。”
泰虎低头一看,骂道:“这娘们真是无药可救,明知咱们兄弟都不识字,非要派人捎信。”
江城子眼睛一亮,似乎这是个奉承的好机会,他上前两步拱手说道:“小可倒是乐意代劳。”
泰虎知他是个读书人,便将薄纸递给他。
江城子抖开一看,只有八个字:过河买卖,择日再归。(過河買賣,擇日再歸)
江城子神情专注,他在想可否在内容里做点文章。堂中大汉见他低头不语,只以为他识字不多,要些时间仔细辨认,所以并没催促他。婢女百合微低着头,她偷偷看见江城子皱起的眉头,看见眼中似有光点闪动,心想:少爷该不是在想什么鬼主意吧!真就这般厉害?
这时江城子抬起头来,他先是对众位大汉行个罗圈揖,然后展颜笑道:“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实话实说,其实我与你们大当家有笔买卖要做,这薄纸内容已经明示,你们大当家说:我与江城子有笔买卖,正在远处山头等候他,你们为何将其捆绑押到山寨里,假使耽搁了买卖,你们谁来承担这个重责?若不从速放人,休怪我即刻回寨严惩尔等。”
满堂大汉闻言登时惊慌失色,他们面面相觑亦不知所措。某位壮汉跑过来夺走江城子手里的薄纸,他低头细看一阵,忽然反问道:“不对,这纸上明明只有八个字,哪来这么多话?”
众汉一齐盯住江城子,若是此人捣鬼,他们恐怕要一拥而上,将其再次擒住。婢女百合格外紧张,很担心被他们识破,她虚捧手掌搁在胸前,似在暗暗祈祷。
江城子沉默片刻,举目扫视他们,从容笑道:“众位有所不知,我若将原本的内容念出来,只怕各位不一定听得明白,所以我唯有用最简单的语言口述出来,如此也好让各位真正明白你们大当家的意思,倘若稀里糊涂、不清不楚的,只怕各位要触怒你们大当家的,我也是为各位着想嘛!”
众位大汉将信将疑,此时一人过去瞧了眼薄纸的内容,抬头说道:“果然如此,我好像认得‘买卖’二字。”
此话既出,再不相信也只能相信。众位大汉纷纷来到江城子面前抱拳表示歉意,再说些客套话或恭维话,也有故意套话探口风的,想要知道江城子和大当家之间的买卖,大抵涉及什么类型。
泰虎看着自己的崇拜者,笑道:“原来江兄弟竟有这等来头,你何不早说呢?哈哈!以表歉意,江兄弟务必要稍留片刻,咱们也好一尽地主之谊,反正不会耽误多长时间。”
他回身吩咐道:“兄弟们,唤出你们的家眷,摆酒设宴。”
“好嘞!”众位大汉应声散去,各自张罗酒宴所需之物,山寨的女眷也随着忙活起来。一时间抬圆桌的、搬椅凳的、抱酒坛的、杀鸡宰猪的、烧菜涮盆的,俱都忙得不亦乐乎。
婢女百合与书童型男的眼睛都看直了,自己等人原本是被捆来敲诈勒索的对象,竟然摇身一变成了登门拜访的贵客,若非亲眼所见,实在难以置信,大概今日的遭遇讲出去也没人愿意相信。
婢女百合就要喜极而泣,在江城子耳边说道:“少爷,我还以为你变成了一个毫无作为的少爷…”
她说着说着,竟有些伤感,偷偷抹起了泪珠子。
江城子倒不认为这算本事,他给他们俩使了个眼色,故意低头掩口叮嘱道:“休要放松了警惕,你们等下该吃吃、该喝喝,勿要被他们瞧出了端倪。”
“嗯!依!”婢女百合颔首说道:“全依少爷的。”
这时堂中已摆好了八桌酒席,寨里的女眷送出一道道菜肴。泰虎邀请江城子上坐,江城子拱手谦让了两句,便陪泰虎坐定上手位置,百合与型男紧挨江城子而坐。江城子毫无拘束,他连连举杯邀酒,众人也是有来有往,堂中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型男胡喝海吃,似是将这里当成了私人乐园,百合向来滴酒不沾,所以她只是略品其醇,浅尝辄止。
酒罢、宴散,山寨众多壮汉酩酊大醉,江城子已是醺醺醉态,虽有婢女百合扶他下山,可他仍然跌跌撞撞,多次因为腿脚乏力导致一脚踏空,连带婢女百合一齐滚进路旁的草丛里。送他们下山的壮汉捧腹大笑,婢女百合羞怒交集,却也奈何不得江城子,只得连拉带抱扶他起来。
待他们下到山脚,寨中壮汉告辞而去,江城子突然站稳了身子。
婢女百合满脸茫然:“少爷…你?”
“我怕他们再套我的话,所以装醉,但我确实有些头晕,我们快些离开这里吧!”
婢女百合恚怒欲哭。
黄昏时候,他们出了六合县,寻到个住处将就了一宿。
翌日晌午时候,他们前来渡口雇船出发,从这里去往江宁县最多三个时辰,他们所雇的篷船只消乘上秦淮河的支流,便可直抵江宁县报恩寺。江城子这时候慵懒地坐在船头一张竹椅上,他体内残酒未消,再加一路积累的疲倦,于是无精打采昏昏欲睡。
婢女百合站在舱里手执一杆钓竿,她淡眉微蹙心中甚是急躁,时不时嘟嘴埋怨两句。篷船乘流缓行,船尾更有楫师摇桨,她自是钓不到一条鱼的,书童型男无事可做,索性躺在篷内补觉,若是往日,他们绝没这样清闲。
“这破竹竿真是差劲。”婢女百合因为迟迟钓不到鱼,就认定是钓竿的问题,她愤怒地折断钓竿投进了河里,然后跨过舱栏,悄悄来到江城子的身后,见他好似快要睡着,就替他轻轻揉捏肩膀,轻声问道:“少爷,眼看我们就要到家了,你没担心些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