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碍于郕王朱祁钰在此,应天府尹也得依照衙门规矩办事,于是抓起惊堂木轻轻落了下去。站堂衙役山呼威武,堂内堂外所有人全都保持沉默。赵主簿将讼书呈给应天府尹,他其实从张德亮口中知道了此案的原委,所以此时摊开讼书纯属装模作样,他大致看了两眼,便将讼书弃于一旁。
张德亮带着两个小厮,一个婢女和张家小姐走进了大堂,他们一起跪地叩首,等待问话。张家小姐正值花样年华,虽然个头不高,身形还算均称,毕竟也是豪门闺秀,容貌自要比寻常庶女亮丽许多,只是她眼梢挂泪,神态忧郁寡欢,看似惊魂未定。
应天府尹轻拍惊堂木,他先看向小婢,问道:“你把你当晚的遭遇,如实讲一遍。”
小婢下磕一头,抬头说道:“当晚子时二刻,我正前往小姐闺房的途中,不料在花丛附近遇袭,我当晚反抗时看得清清楚楚,正是江城锦袭击我的,我晕厥之后,第二天清晨才醒过来。”
应天府尹点点头,看向两个小厮,问道:“你们两个说说当晚的情形,你们为何会被江城锦打晕?”
两个小厮下磕一头,异口同声地说道:“当晚我们正去茅厕的小路上,突见江城锦翻墙进院,所以我们便前去捉拿江城锦,但是我们没他力气大,反被他痛打一顿,重伤昏迷。”
应天府尹点点头,看向张家小姐,说道:“你来说说你当晚的遭遇。”
张家小姐未语泪先流,她哭了半晌,这才含泪说道:“我当晚正在房中熟睡,也不知江城锦何时进来的,我惊醒之时,便是他扯去我内袄的时候,之后…”
她话到此处,泣不成声。
堂外百姓个个摇头叹息,忍不住议论起来:“江城锦果然会做这种恶事,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哎,谁说不是哩!害苦了张家小姐。”
“江城锦整日眠花宿柳,他伤风败俗,罪有应得。”
“自己糟践自己,这种人死不足惜。”
“肃静!”应天府尹轻拍惊堂木,堂内堂外顿时鸦雀无声。他捋须说道:“带江城锦上堂。”
江城锦被两个狱卒带上堂来,所有人一见他走出来,他们神情便变得非常复杂。张德亮目中闪烁怒火,张家小姐手脚俱颤,眼中泪花荡漾,情绪异常激动,似是恨不能咬下江城锦一块肉。朱祁钰搁下茶盏,细细端望江城锦,他很欣赏江城锦临危不乱的魄力。
江城锦确实从容不迫,甚至嘴角隐隐带笑,他行至案台前屈膝下跪,叩首拜道:“府尹大人。”
应天府尹静静看了他片刻,冷冷问道:“他们告你翻墙进院,敲晕小厮小婢,摸进房间奸.污张家小姐,本府问你,你可知罪呀?”
朱祁钰一听这话,不由皱起了眉头,应天府尹此话确有偏袒张德亮的意思,只是比较隐晦。刘县丞和赵主簿也能听出来,张德亮自然听得出来。应天府尹实在没有办法,他只能如此帮助张德亮,但也仅此一次而已,因为他心知肚明,自己已经引起了朱祁钰的注意。
江城锦抬眼看着应天府尹,摇头说道:“冤枉,草民是被张德亮设局陷害的。”
“哦?”应天府尹面色微寒,冷声说道:“你此话可有确凿的证据?倘若恶意污蔑他人,你可要罪加一等。”
江城锦脸上的笑容比他更加冰冷,淡然说道:“府尹大人真会说笑,如果此案一旦落实,恐怕草民唯有一死,即使罪加一等,总不能去阴曹地府将草民拉上来,再当堂鞭笞六十吧!”
朱祁钰笑了起来,刘县丞和赵主簿也笑了起来,堂外有些百姓同样笑了起来。张德亮却是怒火攻心,奈何不得发作。应天府尹和应天同知的脸色越发难看,他们方才看出,江城锦不仅能言善辩,并且坚信自己能够稳胜,从始至终没有半点惧意。
应天府尹面无表情地说道:“那你说说,张德亮如何设局,如何陷害你的。”
江城锦颔首说道:“当晚,草民在客香楼饮酒,随后大醉,出了客香楼之后,草民便被身旁这两个小厮擒上了马车,他们从张家后门将草民抬了进去,然后将草民丢进了张家小姐的闺房,还用铁链锁牢了房门,此后便出现了奸.污一事,没过多久,张德亮带着一帮小厮撞开了房门,将草民从床上拖下来暴打了一顿。”
他此话一出,满堂俱惊,唏嘘喟叹之声此起彼伏。朱祁钰认真观察张德亮和江城锦,似是在心里揣测他们谁在撒谎。堂内堂外所有人都感到迷糊,他们已然分辨不清事情的真伪,全因江城锦实在太过冷静,让他们很容易相信他口中的事实。
张家小姐不知事情的经过,她只有默默流泪。
张德亮突然愤怒地咆哮道:“江城锦,你休要颠倒黑白,你当晚分明没有大醉,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
江城锦转脸看向他,冷冷笑道:“哦,我差点忘了,我还有一个重点没说。”
他一面指着张德亮,一面看向应天府尹,掷地有声地说道:“府尹大人,草民当晚之所以不能控制欲念,正是因为张德亮曾在草民的酒里下过春.药。”
此话便像一枚重磅炸弹,堂内堂外所有人惊愕不已。江城锦讲得有条有理,张德亮先暗中下药,再派小厮抬去张家小姐的房里,如此下来,圣人也会犯错。堂外的百姓又开始议论起来:“难道江城锦真是被陷害的?”
“张员外怎会做出这等事呢?”
“张德亮果然会做这等恶事,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你他娘的只会说这一句么?”
“肃静!”应天府尹连拍惊堂木,看着江城锦问道:“你有何证据?你为何知道他给你下过春.药?若你早知酒里有药,你为何还要喝?你居心何在?”
江城锦低着头阴冷一笑,抬起头时笑意全褪,说道:“其实草民是瞎猜的,暂时还没有证据,虽然只是凭空猜测,但是极有这个可能性,若不然,草民为何会控制不住呢?如果是醉酒乱.性,也是有可能的,总而言之,草民是冤枉的,是被张德亮陷害的。”
“只是瞎猜?”应天府尹脸色突变,他发现江城锦着实狂妄不羁,在公堂之上竟敢口不择言。他冷静下来之后,便看向张德亮他们,问道:“他此番辩词,你们可认?”
两个小厮摇头说道:“江城锦扭曲事实,请府尹大人明鉴。”
小婢说道:“江城锦当晚确实敲晕了我。”
张德亮愤慨地说道:“府尹大人,江城锦自辩之词,不足为信,他空口白话,口说无凭,只想为自己脱罪而已,请府尹大人大刑伺候,他必会从实招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