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莲台仙会的俏丽妇人登上了台,她使唤小婢收走评艺先生的芳谱,然后面向看客们讲了些感激之类的客套话。等统计的结果出来之后,她低头看着手里的纸片,说道:“今次莲台仙会的女状元是…”
她话到此处戛然而止,扭头看了十位评艺先生一眼,这才接着说道:“小嫣姑娘得票四,清泉姑娘得票七,惜儿姑娘得票七。”
她算了算票数,发觉拢共只有十八票,看向小婢问道:“怎少了最关键的两票?该是哪位先生还没给票?”
江城锦他们已经听见了她念出的票数,他们九位评艺先生一齐转头看向了江城子。其实十分明显,方才只有江城子没有交出芳谱,负责收取芳谱的小婢也没注意,所以才会忽略了江城子坐在屁.股下的芳谱。
江城子见他们全望着自己,疑惑地问道:“怎么?是要我投票吗?”
俏丽妇人回身笑道:“果然是给江解元漏掉了,这倒也无妨,我唤她们三个登台,再请江解元给了自己的两票。”
其他评艺先生相望一眼,心里也明白俏丽妇人的意思。东清泉和李惜儿票数相同,那么小嫣姑娘已是今年的女探花,江城子若要给票,只能给东清泉或者李惜儿。
小嫣、东清泉、李惜儿缓步上台,台下看客们难得一饱眼福,有些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就大吼大叫起来。她们三个才貌双全的姑娘一字排开站定台中,一如三朵不同颜色、不同外形、不同香味的娇花,让所有看客们睡意全消。
俏丽妇人笑道:“今次莲台仙会的女探花就是小嫣姑娘,因为清泉姑娘和惜儿姑娘得票一样,所以,最后由江解元给出两票,即是由江解元决定本次莲台仙会的女状元。”
一听这话,除了东清泉恍若未闻,依旧低头垂眼之外,其他人不约而同望向了江城子。李惜儿更是可怜兮兮、娇柔欲泣的神情,她含情脉脉注视着江城子,似是想用自己的柔情蜜意融化江城子。她一直看着他,眼神有时温柔如水,有时妖媚摄人。
江城锦见此情形,歪身在旁鼓动道:“子城哥,李惜儿可是在向你献情呢!如果子城哥今晚选了她,小弟敢保证,她会让子城哥坠入云里、跌进梦里,尽情享受她的温情乡,她有能力让子城哥飘飘欲仙,子城哥何不顺水推舟,做个风.流人情呢?”
张德亮即使没能听清内容,也知江城锦的用意,他转过头来,冷冷说道:“江解元可要公平公正,要凭心选择,要为自己接下来的话负全责。”
其他几位评艺先生沉默不语,事到如今,他们能帮的也算帮到了头,实在没法左右江城子的想法,至于谁会成为女状元,只能顺其自然。
见江城子仍不开口讲话,李惜儿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江解元,奴家今晚一定得留住你的心,看看你的心是什么颜色,你可要好生心疼奴家一回,奴家…”
她话讲一半,竟然啜泣起来,再多煽情的话,也都哽在了她喉咙。其他几位评艺先生羡慕地看了江城子一眼,然后既心疼又喜爱的看向李惜儿。小嫣姑娘也不禁瞥了李惜儿两眼,她看她的眼神非常冷淡,甚至深藏反感与恚怒。
她不能容忍李惜儿矫揉造作,所以她向前走了两步,给江城子道了个万福,认真说道:“小嫣恳请江解元一定公平公正,我们身份本就卑贱,谁也是可怜人,整日诚惶诚恐,实不该得不到一点儿暖意,假如江解元真求回报,小嫣心甘情愿听从江解元使唤。”
江城子的思路因为她的话改变了方向,他很疑惑,眼下要选择的只有李惜儿和东清泉,小嫣为何要站出来讲话,这与她实际没有半点关系。江城子目光稍移,看着一直垂头不语的东清泉,他肯定她与小嫣有很深的交情。
江城子站起身来,他又闭上眼睛,细细回想她们的表演,他想凭借第一印象来选定女状元。他不再去看她们,就是想得出谁给自己留下的印象最深。他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红影,闪过一节音符,他睁开眼睛,掷地有声地说道:“东清泉…我的票给东清泉。”
“什么?”江城锦倏忽站了起来,他诧异地看着江城子。
“啊!”李惜儿惊叫一声,她捂住了小嘴,双脚不禁往后去了两步,她忽然放声痛哭,哭得肝肠寸断,哭得身子骨一软就瘫了下去,她双腿弯曲蜷在绣毯上,一时间泪如泉水,哭得稀里哗啦:“江解元真是好狠心的人儿,你一点也不知心疼奴家…”
有人忧愁,自有人欢喜,小嫣姑娘释怀一笑,她很欣赏江城子的率真与洒脱。东清泉听见这个结果,她脸上终于有了些表情,像是千年冰封的寒冰裂开了一条线,但并非开心的笑意,而是疑惑的蹙眉。她缓缓抬头,望向了只闻其名、从未见过的江城子江解元。
她眼神一如既往偏向孤冷与空虚,江城子恰好看向她这边,便温和一笑,微微点头表示恭喜之意。东清泉与江城子目光相遇,她看见了他温和的笑容,不过她没有一丝反应。
江城锦颓废地坐了下去,他无话可说,也不能指责或谩骂江城子。张德亮却笑得极其开心,他最喜欢这个结果,更喜欢见到江城锦沮丧的表情,他心里十分畅快,颇有扬眉吐气的成就感。
俏丽妇人安慰了李惜儿两句,然后面向大家宣布最终的结果:“本次莲台仙会完美落幕,女状元东清泉,女榜眼李惜儿,女探花小嫣姑娘。”
有些看客并不认同这个结果,他们会像后时代追星一样,认为李惜儿才应该是女状元,东清泉顶多是个女探花。奈何结果已然公之于众,自是有人满意也有人反对,但这些人并不能改变结果,他们只得或喜或忧回家就寝。
各位评艺先生相互拱手告别,李惜儿被几个姑娘扶着下了台,东清泉独自转身离开了台子,只有小嫣姑娘犹在台中发呆。江城锦和江城子说了两句话,便带着愁闷不快的心情离开了此处,准备另觅它处寻求心灵的慰藉。
皓月当空,高挂头顶,向大地洒尽清冷的银辉,河畔桃林笙歌艳舞、迷金醉纸。秦淮河还没到入睡的时间,两岸画肪上彩灯高悬,照得本该漆黑如墨的河面,泛起了层层彩色的浪花。现在正是所有画舫最热闹喧哗的时刻,不管是过往的商客,抑或本地的豪富,他们仍然沉迷在温红软绿里。
江城子整襟欲走,小嫣姑娘笑脸追了上去:“请江解元留步。”
婢女百合与江城子一齐止步回头,江城子微笑问道:“小嫣姑娘还有什么事么?”
小嫣姑娘行至面前,低腰叠手行了一礼,含笑说道:“前刻离开台子后,小嫣回舫作了幅画,想请江解元先睹为快,若能稍加指点,小嫣深感大恩。”
江城子苦笑了两声,他不知如何作答。小嫣姑娘绝对是名副其实的才妓,她外表小家碧玉、端庄优雅,品格知性内敛,只因出生卑贱,才会落入烟尘勾栏之地。
她见江城子默然不言,开口劝道:“小嫣自幼喜爱作画,向来痴迷画技,怎奈不得名师相授,是以独自苦心专研,现今小有所成,也不敢在人眼前班门弄斧,既然江解元天赋异禀,画技高超,何不委身指点小嫣一次呢?”
小嫣姑娘看江城子的眼神很柔,似有浓浓情意藏在眼瞳深处,她两腮除了淡淡的胭脂红,还有一种晕红深在内面。
江城子沉默了半晌,颔首说道:“也好,我纵不能指点姑娘,却有眼睛也可欣赏一番。”
“谢谢江解元赏情。”小嫣行过一礼,便在前面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