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过了很久。进了城市,车窗外的灯火,阑珊。
“对不起。”
她把手扣在窗缝儿上,似乎用了很大力气,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手背上的筋不住地绷紧。
这是四年多来,第一次从黎梨嘴里说出这三个字!
潘敖渊哪里知道她道歉的时候会是这样,像个可怜虫,像一只曾是那么骄傲的鹰,被拔光了光鲜的羽毛,扔在角落。
他的心突地被揪得生疼。
“我原先的东家就是黎总的公司,后来我被开了,所以心里有些怨气,喝了酒没有控制住就……就甩了脸。”
语气是淡的,闪过的灯火阑珊却分明印出黎梨哭丧的脸。
潘敖渊没有说话,也没有安慰,只是牵过她的一只手,握在了手心里。
黎梨是怕极了潘敖渊生气和难过,她和他吵过无数次的架,气急了的时候会把他的东西剪烂,拼成字拍照片给他看,还要配上自己神气而又不可摧毁的神态,她用最伤他的方式反击,就如他总是刺痛她一样。
但是,潘敖渊知道,她向他示威的那一刻也是投降。这就是黎梨最大的本事。
黎梨手里,传来了潘敖渊那滚烫的温度,一时间,红了眼眶。
她被黎想荣开除的那天,是在旗胜换了老板的庆祝会上。台上,致辞的黎想荣在人群里看见了这个与自己得力干将笑谈的女儿,十几年未见却依旧那副骄傲而又没有一丝悔改的黎离。
他看着她那双笑起来的眼几乎发疯,他找到在后台抽烟的黎梨,扔了她的酒杯,一巴掌打在她的右下巴上,瞬间红了一片。
黎梨以为,以为他不喜欢自己,但是他会允许一个有着合适自己公司发展的员工待在这里。
她错了!她再努力,努力地和别人一样优秀,他也不会改变对她的恨意。这就是这个十几年没见自己的父亲给的见面大礼。
“啪!”她的那一巴掌还给了他。
她倔强地想,不会再如九岁之前那般去爱他的父亲了!
这个自从母亲走后就当也跟着死了女儿的父亲从来不知道,她最难过的那两年,像个乞丐一样活着,要完这个姨家的钱,去要那个姑家的饭,穿母亲留下来的衣服,那一件从九岁起,穿到十九岁。所有人嘲笑这个一股臭味的同学,嘲笑这个衣服不是发黄就是霉了边儿的同学。几近辍学的那一年,不吃饭,严重营养不良在教室里休克,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同情。
黎梨穿着那身小礼服,就坐在台阶上发呆,海风冻得她像个冷透了的冰人,却害怕地怎么也迈不开步子离开。
挣扎着起身的那一刻跑来了问路的潘敖渊。再后来的第二年,潘江礼将黎梨介绍给了自己的儿子,就这样,就父子俩知道的小秘密里,潘敖渊暗恋了黎梨两年。
“晚上爸爸说,要你也一起去。等等你先去把我妈从机场接来。七点到酒店晚宴。“
黎梨一惊。
她见过来宾的名单,里面就有黎想荣,若是自己去了,潘江礼介绍起自己,那么她便是累赘。
“下次生气,可以扔了我书房里的砚台。”潘敖渊想了想,那也就是书房里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了,“别把我的内裤又剪烂了做成旗子挂门上。”潘敖渊把她拥进怀里,亲吻她的额头,笑了笑:“楼道里的监控不是很好看。”
潘敖渊也不止一次问过自己,为什么自己会爱上她,又为什么他可以容忍她的脾气,而其他人都不行。他细想过,是不是那天晚上她坐在路边单薄的背影触断了他最坚硬的弦,又或是她在工地上被尘土染花的脸才是自己最喜欢的模样——如果真是这样,那他留学的那几年交的女朋友,也是日了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