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岸出现的时候有点晚,咖啡厅里只剩两对情侣和一个坐在角落的女人,她趴在桌子上,蜷曲而又凌乱的头发铺开来,似乎已经累得睡着了。
那是黎梨,他想。
苏岸一如往常,坐在离得女士一个座位的地方,没有叫醒,只是等她。要了一杯咖啡,手边放了那封没有密实的辞职信,手写的封面,字迹遒劲。
定是个倔强而又沉稳的女人呢。
他从下午的那通电话里就能听出来,她的果断和不防备是没有隐藏的。所有人都是如此,相由心生也是这样的道理。
她的皮鞋上都是尘土。和他早上见到的她不一样,她没有那么匆忙。
他以为她会和她抽烟的时候一样,空闲、舒适,却不是这样辛苦。
手下压的是图册资料,黎梨睡得麻了换了个姿势,不小心扫到了自己的手机,“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吵醒了自己。
“这样的员工,老板怎么可能舍得让你走?”苏岸笑着介绍自己,“我是苏岸,喏,这是你的东西。”
辞职信他看了,没有封口,说自己对工作的失误和倦怠。苏岸不以为然,他看黎梨泛红的眼里,没有怠慢。
“不好意思,睡着了。让你久等了。”黎梨有一丝歉意,取了手边的咖啡喝了一口,竟是烫嘴的。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另一只手边,是她喝了一半,杯沿沾了她红色唇印的拿铁,这一下,黎梨的脸全红了。苏岸笑了笑,他似乎见过这个惊慌的黎梨,不是在展区,是在很早以前,他有这样熟悉的感觉,黎梨慌张的尴尬,不知放上放下的双手,这一幕他似乎都熟悉地很。却不记得是在何时,又是在何地见过这样的女人。
或许,是相像自己交往过的其中一个女人?
苏岸暗自笑开,怪自己太过多情,却又不得不区分开这个粗糙而又真诚的模样。
他留了自己的名片,结了账,先一步做了告别。
他有一丝后悔却又没有忍住自己的动作,递出名片的那一刹那,是他对黎梨的兴趣,但他自己又很清楚,他不该有这样的兴趣。
黎梨哪里会有那么多的考虑,她心里想的那封辞职信是提醒自己存在的弊处,她该如何再去面对越来越难的局面,剑拔弩张,黎想荣来了,她该走了。
她趴在桌子上,看着苏岸离去的背影,全是潘敖渊的样子。
她懊恼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去留的不舍,不就是断不了那份来得奇怪而又舍不得的情嘛。黎梨想留下来,却不能这样留下来。
回家的路似乎总是很长。凉凉的风透过衬衣灌进领口,黎梨转过身来,背对着风,将那两本厚重的图册顶在头上,张着手臂保持平衡,蹦跳着从小路的这一头,追着图册倾斜的方向赶到那头。她的笑声夹在秋风里,传得很远。
公寓就在房城地块附近,是个老小区,合同没有下来,拆不了。
黎梨在这里住了四年,是潘敖渊给一起找的房子。他也时常来,或一起吃饭,或坐一会儿说会儿话,他总是会在门前等她回来。她从车里下来,就能看见雨里撑着伞等着自己的小霸王,嘴里呷着烟,凉凉的手。
可是今天,他没有来。
黎梨放下手里的图册,靠在单元门边,学着潘敖渊的样子,点了一支烟,学他等着自己。
“喂!”
他发的短信还在收件箱里,黎梨又打开看了一遍,道歉的话还在打字栏里,先是变成了草稿,再后来,她删了那句“对不起”。
她掐了烟站了起来,忍了那几乎要断了线流下来的眼泪,上了楼。
路灯下的车里,潘敖渊舔了舔几乎干透了的嘴唇,有一丝难受,却又摇摇头,点起火没再回头,驶过那个路口,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