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厅设在老厂区里,种满了梧桐。
老厂房打扫了干净,没有再装修,斑驳的墙,“禁止烟火”,角落还撂着蜘蛛网。来看展的人很多,有免费的公交车,凑热闹的老人,打闹的孩子,从山脚一直到老展区的路上,都是这样的匆忙的人。
仝?读什么?
年轻人站在图片前看着简介,认不全作者的名字。仝萧。厂区的房顶透着光,天气热得惊人。灯光、阳光,穿过透明的顶棚打在小隔间的年轻人脸上,他蓬乱着头发,自如地对着电脑看作品,签名的笔和自己的作品就在桌子边上,等人来问。
圈外。
是他的主题。他手里,捏着刚刚吃完的小面包的袋子,俯着身子和来人讨论取景,曝光的技艺,还有,和那些完全无关的看风景人说故事。
“老帽!辣的呢!等了久了就是这么一餐吶!辣的呢!”
“辣的辣的!急个什么劲儿呢,又饿不死你!”
小伙子把那碗打包好的拉面放到了小隔间的桌子上:“吃吃吃,吃完了好走人!你这些破图片拍得跟****似的,还赶着在这儿吃饭、睡觉,隔着就是个裸模了呢不是!”送饭的小伙子翻看着那本作品集,指着里面的照片评价道:“说得好听是自我剖析!那是你们搞艺术的人的手段,要我们这些俗人,看了,真是省了不少看片儿的钱。”
黎梨“噗嗤“一声,在门外笑了,手里的烟抖到了地上。
来来往往的人,都朝着隔间里的作家看。
每一个展厅,坐镇的大家,总是围满了人,有找签名的粉丝,也有不明觉厉的观展人,沿着小路走着走着也就凑到了。他们挨个都有一个小隔间,装饰简单,或挂着照片,有的按着电视,或是备着床。一张桌子,看似孤独,却是自己的选择。
“哟,吃那么香,这儿让你吃不?怪重的味道。“
“他们就是瞎看看,我们吃自己的,拍自己喜欢的东西,那个白圈外的人管不着。“
“明摆着给自己的愣找正当的借口呢!“瘫坐着的年轻人起身,“哎,我也去当个圈外人,看看各式各样的裸模去咯,您吶,慢慢吃。”
黎梨是羡慕这样的生活的,羡慕这群年轻人,做任何事情,只随着自己喜欢,和别人的眼光没有关系。喜欢就好了,去做吧,没有人拦着,变着法子让自己摔得头破血流。
去二道江的街口吃了顿小龙虾,已经是下午三点,黎梨才换了衣服去上班。明晚的开盘庆祝会,她还要去广告公司看展板。
辞职信就在包里。
也是打算好了的,等到过了九月就离开鳌江,拖到现在才走,已经算迟了很久。
“喂,您好。”黎梨小跑着,歪着脑袋接起电话:“对,我是黎梨,您是哪位?”背包的扣子勾住了衬衣,她扯了扯,勾地实在怎么也扯不下来。
对话那头的男人戏谑着,她的辞职信还有那个U盘都掉在了老厂区。没有封住的辞职信,他看了里面的内容,问何时能找他取。
“行,就迟点吧。行行……苏岸,八点,新厦一楼Costa见。好,我记下了,麻烦您了,到时候见。”拿着钥匙开车门的手突然停了下来,最后一下,黎梨扯断了那根丝,刺啦——抽出了一道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