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在外喧哗?”中年儒士眼见人头攒动喧闹无比,皱眉问道。
一个伙计打扮的人急忙跑了进来,对中年儒士弯腰恭声说道:“禀老爷,是洛家猪肉铺洛傅冲言称一个童子不守孔礼,败坏儒风,偷了他的铜钱被抓了个现行,正要扭去见官呢。”
“哦?”中年儒士闻言眉头一挑,冷声说道:“可有证据?”
“正是没有证据,两人才撕扯起来,场面乱的很哪。”
中年儒士皱了皱眉,刚要说些什么,却见梁争点足眺望,神色一动,转声说道:“梁生可有兴趣随我前去看上一看?”
梁争闻言转头看向中年儒士眼中神色,知这神秘大儒有借此考察他机智之意,当下微微一笑:“愿往。”
几人分开人群来到洛家猪肉铺,但见一个赤膊壮汉揪着一个弱冠童子的衣领,怒目圆瞪,喝斥连连,那童子却紧紧抓着手中的几枚铜钱,因为用力过猛小手一片青白。
“真是妄为读书人,竟然行苟且偷盗之事,败坏儒风,有辱圣道,一定要抓了见官,送他蹲大狱。”
“小小年纪便心存侥幸不劳而获的思想,当真是无药可救。”
“蹲大狱也是活该,只是可怜他生母,如今卧病在床,无人照料。”
“那又怪的来谁?朗朗圣名在上,他这是咎由自取。”
梁争见到那被提起的童子背影有些眼熟,忽然轻咦一声:“汪城?”
那童子听到梁争的话浑身一颤,猛地挣脱洛傅冲的胳膊,哇的一声跌坐在地抱住梁争大腿,急声喊道:
“梁争,我没有偷他铜钱,这是我辛辛苦苦省下来的,县里医官说娘亲积饿成疾,这才拿了出来想要买些猪肉给娘亲补补身子,可是这洛屠夫见我弱小,竟然欺我偷他铜钱,你快去找先生,现在只有先生能够辩我清白。”
他一连串话语说来,急切恐慌,丝毫没有读书时的悠然。
梁争与他同在一所学塾读书,只不过这汪城借着娘亲辛劳得来的钱,尚能够坐在正座之上,而梁争却只能在偏僻角落里旁听。
两人关系还算不错,这汪城也经常帮他的忙,甚至领着他回家吃过一顿饭。
见他惊慌失措,梁争将他扶起,安慰道:“你也不用太过慌张,这洛傅冲无证无据,又怎能断定你偷了他的铜钱。”
岂料那洛傅冲见到梁争模样,眼中闪过一道异光,恨声说道:“这贼子口口声声说要买猪肉,却趁我不备偷拿我的铜钱,被我抓了现行,还敢狡辩,现在我要扭他见官,你要阻拦,便告你个伙同之罪。”
他模样凶悍,梁争却不惧他,冷冷一笑对着洛傅冲说道:“是不是偷拿了你的铜钱,我分分钟钟就能判出,何须见官?”
洛傅冲闻言一阵哈哈大笑,神色不屑:“你一个羊角小儿能够有什么办法断定?好,今日我便随你询问查证,如果你无法断定,定然让你一同锒铛入狱,受那足狱之苦。”
汪城闻言大惊失色,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这洛傅冲乃骆文谦的大哥,平日里假借骆文谦童生之位招摇跋扈,你莫要上了他的当。”
梁争却对他微微一笑道:“无妨,看我戳穿这贼子丑恶之脸。”
围观众人见梁争胸有成竹,一脸好奇的看着他,就连中年儒士和那称作婉婉的女子,都是眼前一亮,随后微微皱眉,似乎在思索梁争会如何判案。
这几乎是一桩死案,口说无凭,无理无据,单凭洛傅冲一句话,无法判定汪城偷窃罪名,但是汪城自己的口舌争辩,又无法洗清自己的罪名。
众人好奇者有,不屑者有,但是好奇者却占了多数,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梁争如何破案。
梁争上前踱上两步,大声说道:“我需要两只盛满清水的瓷碗。”
他的话音一落,当场就有人自告奋勇跑去准备,如此闹市想要准备这些东西自是十分容易,不消片刻便有人端着两碗清水走了过来,端放在洛傅冲的猪肉案子上。
燕大学士在听到梁争需要两只清水瓷碗的时候,眼中猛地焕发出一道精光,讶然之下看向了梁争的眼中满是赞叹之色。
他转头看向婉婉,后者对其微微一笑,显然也明白了梁争的用意,赞赏之色不言而喻。
洛傅冲冷笑连连看着梁争,他自是不信两碗清水就能断案,心中对梁争的看法大为降低。
昨日弟弟骆文谦回家之时失魂落魄,言辞惊惧,视梁争为虎狼,还是他劝说安慰之下才好转过来,明白了梁争字字诛心打击骆文谦文心之后,心生歹念,给骆文谦出主意先从梁争为数不多的友人下手,借此来打破梁争文心。
文心乃是与读书人志气息息相关的心智,文心越是稳固,则志气越满,作用在文池上勾动天辰之力形成的圣力越是威力强大,而一旦文心受创,则会大幅度降低一个读书人的潜力和未来成就,甚至能够毁掉读书人的一生。
洛傅冲没想到昨日刚刚定下计策,今日便撞见了梁争好友汪城前来购买猪肉,当下心生歹念,想要垢害于他。
他自是摆明车马要陷害汪城,在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其清白的情况下,也是免不了文心受创,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眼见就要成功,却杀出了正主儿,不过他相信凭梁争手段,无论如何也破不了这一桩近乎死案的事端,当下冷笑连连,看着梁争摆弄。
梁争自是心有成竹,实际上他现在心中感慨连连,命运之神奇,当真是十分玄奥的一件事情。
他见众人皆好奇的望着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只需将汪城的铜钱和洛傅冲的铜钱分别放入碗中,就能判定谁是谁非,洛傅冲,你可敢?”
洛傅冲见他说的干脆自信,心中没来由的一突,却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好退怯,当下冷哼一声梗着脖子说道:“有何不敢?”说着,他在身前一个铁盒子中抓了一把铜钱,叮叮当当扔入其中一个清水碗中。
梁争见状,转头看向汪城,汪城自是会意,急忙松开仅仅握住的手,将手中的铜钱投入另一个碗中。
梁争哈哈大笑,对着众人说道:“大家可以看看两只清水碗中有什么不同?”
围观众人纷纷错愕,伸长了脖子向碗内看去,一时间疑惑惊呼诧异之声此起彼伏,连连不断。
燕大学士却是哈哈一笑,走上前来重重地拍了拍梁争的肩膀,直拍得他龇牙咧嘴,只听他欢喜说道:“好一个聪慧过人的梁争,我燕南天愿与你从此以兄弟相称,不知你可嫌弃?”
梁争闻言顿时吃了一惊,没想到眼前这个中年儒士竟然官从一品大学士燕南天,当下连忙弯腰施礼,却被燕南天以圣力阻止。
“学生梁争,正式参拜燕大学士,大学士莫要折杀学生,怎敢以兄弟相称,承蒙不弃,学生愿以弟子礼相待。”
梁争心下明白,兄弟称呼是断然不能的,如果能够以弟子礼相待,却也占了极大的光彩,正一品大学士,寻常人想见都见不到。
“哈哈,好,好,好,我燕南天从未收受弟子,如今我便斗胆收了你这个弟子,老天待我不薄啊。”
“恭喜燕大学士终得如意弟子。”那婉婉也是一脸笑容,虽然隔着轻纱,却仍是明艳异常,她的美貌和雪堇的青涩不同,而是真正的女子美艳,媚冠众人。
几人相谈甚欢,可是还有不少人不明白那两只清水瓷碗之中的奥妙,雪堇就紧紧皱着可爱的眉毛一脸不解。
梁争指着洛傅冲正声说道:“洛傅冲常年与猪肉为伍,经他手触碰过的铜钱必定满是油污,放在清水中断然能够浮起一层油斑,这下大家可能够分辨得出是非曲直了?”
那些云里雾里的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看向脸色大变的洛傅冲满脸鄙夷不屑,纷纷出言怒骂,洛傅冲一张脸上顿时变得黑红无比。
那汪城泪流满面,扑通一声便跪在梁争面前,嚎啕大哭,梁争急忙将他扶起:“去吧,千万经典,孝义为先,好好孝敬娘亲,也不枉我等苦读圣贤书。”
他之所以会帮助汪城,只是心有感慨,而且他实在不愿意相信一个整日里将“读圣贤书,当正气满乾坤!”一句话挂在嘴边的人,会去偷去几枚铜钱。
转过头去,却见到雪堇正双目溢彩,满眼崇拜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