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羽到达公主住的予华殿时,已经很晚了,天羽打断了下人的通报,轻手轻脚地进去。
公主还在熟睡,天羽稍稍安下心来,将一直戴在脸上的面纱摘了。
予华殿不似竹苑,公主喜光,所以予华殿向来是灯火通明的,末忧是祈国唯一的公主,又是祈国皇帝祈钹宸的同胞妹妹,自小就尊贵无比,性格温和无害,只是生来身体羸弱。上个月,皇帝带她去御花园泛舟,结果就惹上了风寒。这一病就几乎搭进公主的半条命。
直得远在雪女峰采药的天羽连夜赶回宫里,在公主寝殿中守了整整三天两夜才把公主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天羽去到外殿,挥退在殿里伺候的侍女嬷嬷们,又将几盏燃得正旺的红烛灭了,这方才坐下,将置于檀香朱红木桌上的茶倒了一杯。茶尚微热,散发出袅袅清香。天羽抿了一口,这茶又苦又涩,在舌尖绕了几圈方才吞下后去喉去,片刻之后,舌尖倒有了似有若无的甜意。天羽将茶杯放了,突然只觉得兴致乏乏。坐着发了一阵子呆,又起身去到内殿。
末忧是睡得很沉,通明的烛光照在她的脸上,平白地为她苍白的小脸舔了几分血色,如蝶翼般的睫毛轻轻地搭在眼睑上,看上去显得格外柔美安谧。她的脸是尖尖的瓜子脸,小小的,五官是人间少见的精致。天羽看着那好看的眉目,只觉得一阵恍惚。末忧和凉墨长得是有些像,毕竟是同条血脉来的。有时候天羽真是的分不清自己那么将着这个孩子如此伤身劳力地护着,真的仅仅只是为了让自己的这个国师能做得长久些,还是因着别的。
想着想着天羽又开始有些难过了,她小的时候总是听巫予婆婆说起父皇和母后之间的爱情,只以为这爱情这个东西是好的,可是为什么轮到她时便这么卑微不堪了?天羽在未遇见那人之前,是不识爱情,快快活活的,真是没有比她更自在的神仙了。可是后来呢?后来天羽觉得遇见凉墨简直比成神要历的劫还要来得让她痛苦。从高高在上跌入深渊,虽她现在还顶着羽宫宫主的头号,但灵力还不如一个扫地看门的下仙。此番她暗下来到大陆寻找可以让自己恢复灵力的灵珠,如寻到了恢复了灵力也就罢,若没有寻着,被仙岛的族人知道羽宫宫主灵力枯竭,指不得要翻出怎样大的风浪来。到时候也无需凉墨和天瑶动手,自己这个羽宫宫主恐也是要下位了。没有灵力就无法掌素羽,素羽乃是羽宫宫主的身份象征!
天羽知道天鸟一族向来就是仙界弱小一族,就是为仙身渡劫都是十分难熬的,虽说不会被五雷天劫给劈没了,但总有会受伤的,甚至一些天生不足的一经五雷天劫,后面光着养伤都是要数千万年的,更不用说可以靠自己修炼成神,那就是更加少了。再加之成神还需历九雷天劫,真真是直接给劈得仙魂尽散。
仙岛是天鸟一族的封地,天鸟一族成神的少,除了天羽的母后,便是羽宫的宫主天羽了。天羽是天生的神体,自来不用修炼的,只待千岁之后度九雷天劫就是了。天羽是羽宫宫主,深受素羽的保护,就是九雷天劫也是不似别人那般难过。
但上一世,天羽就是在天劫那日惨死的。
天羽不愿再回想了,打了个哈欠,又将面纱戴上,只将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留在外面。果然,面纱戴上没多久,便听见外面有太监尖着嗓子喊道:“皇上······”
喊道一半便没了下句,想来是被皇上给拦了。
天羽微微抬眼便瞧见一抹明黄色匆匆进来了。
祈钹宸一进来便看见了坐于床边的天羽,神色一怔,尔后又回过身来,快步走到床边:“国师,皇妹怎样了?”祈钹宸边说着便探身去看床上末忧:“朕刚才在华龙殿批阅奏章,突然就感觉一阵心悸,想着许是皇妹病情恶化了,所以过来看看。”
天羽轻咳了一声,敛下眸去,语气是清冷缓慢:“皇上不必担心,公主殿下病情已经稳定,再服几回药就能痊愈。”
听了这话,祈钹宸脸上焦急慌乱的神情稍退,却又是不安地道:“国师今晚也是劳累,今宿朕来守着便是了。”话音刚落,似又觉着不妥,如玉般的面上渐渐浮上了几丝红晕,只手脚无措地呆站在床边。
天羽也不多理,点了点头随手为末忧掖了掖被子,这才站起身来,向着祈钹宸微微弯了身,便举步离开了。
祈国上下皆是知道,末忧公主受皇帝的宠爱是出了名的,就是太后也是赶不上。且皇上特寻了专人建了一座“予华殿”赐予末忧公主,里面奇花异草,玉殿朱墙,恐凡天下算得上珍贵的宝物,予华殿都是有的。
天羽走出予华殿,守在殿门外的侍人们皆低头垂眼,一副谨慎规矩模样。
玉暇一见天羽出来,便福了福身,从身后的宫人手里接过一盏玲珑镂空莲花宫灯,领着侍人们随在了天羽身后。
天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她只是盲目地走在深深而高大的宫墙之间,月光太好,照得宫道犹如白昼般。
玉暇在身边轻声唤道:“大人,回去么?您还未用晚膳。”
天羽只慢慢走着,许久才淡淡地道:“把灯灭了,玉暇,你跟着我就是。”
玉暇福身应了,将手中的灯灭了,转身递给身后的侍女,又挥了挥手,示退一大群侍人。
天羽知道玉暇是太后身边的人,她是觉得凡世间的人好生可笑,不管何事总是要摸着弯拐着角地来,总是不肯光明正大着。她以前在羽宫时,是别人看她的脸色来行事,她是年小,没有那么多心思。就是羽宫有些个肮脏事,巫予婆婆也为她料理好,总不会放到她眼前来,脏了她的眼。
可是再世为人,天羽承认自己活得窝囊了。不仅要瞧着别人的脸色行事,还得配合着别人的花样来。就是玉暇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些个不入流的动作,她也能全当什么也不知道了。
天羽觉得太后身边是不是没有人可以用了,怎就放了个蠢的在自己身边?害的自己也得装个瞎子,真是憋屈!
走了许久,天羽瞧见玉暇紧张地身子都要打颤了,心里恶意地想着:这蠢物怕不是以为我要谋害了她去了吧!
真是扫兴!天羽望着天上皎洁的圆月,心下叹息。别人都是花前月下,各种风雅情趣,怎到了她这里就成了这般诡异的情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