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才知道自己的一生,自自己进了桐子巷之后便不在自己手中了,淑华是个聪明的,倒是显得我愚笨了。我偷听之后回到自己屋里,后来仔细研琢了一番,桐子巷的巷主在将我和淑华同卖给丞相大人时并未提及淑华是个不生孕的,只是一再强调淑华与我不能分离,那丞相大人并不知其中龌龊,如何会在意,只当那人想讨一种情趣罢了。不过在那个时候却是我唯一的筹码了,淑华如没有生孕,在宫中也是占不得一席之地了。我本是想等着到夫人来与我说我的亲事的时候,再将这件事情告与她,至少需要有点时间让他们看到淑华是真的受不得孕的。只是还没有等得夫人来说,我便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共生子‘就是这样,如果一旦两个都可以受孕之人服了,嗣薄之人的孕像只会显示在子嗣丰厚之人的身上。这件事逼迫地我不得不在淑华显孕之前与夫人谈好价码。”说到这里,太后似感慨叹息:“是出乎我意料之中的顺利,淑华‘假孕’,我被送进了宫里。我用尽了自己的手段,让先帝迷恋上我,将淑华忘之脑后。淑华到死都不曾知道,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有血有肉的,而我肚子里的那个才是灵药得来的。“
“我与淑华是同日生子的,她生的是位公主,我生下的是位皇子,”说到这里,太后去瞧天羽的神色,并没有半点惊讶,于是笑着道:“我是早就买通了淑华身边侍候的宫人们,将灵药得来的皇子与淑华生下的公主对调了,果然,小皇子生后便是与平常孩子不一样的,身边怪异之事从未断过,很不得先帝的喜爱,又听得外面的闲言碎语,先帝于是便也是痛恨起淑华了。”
天羽的手有些发抖,她也只是将手缩进袖子里,敛眸细听着太后说话。
“淑华这颗棋子是毁了,于是丞相大人没有别的选择,只得支持我,好在淑华死了不到半年,我便又怀上了皇上。这才将后宫这半壁江山坐稳实。其实如今说起来,步步皆是运气,哪怕是其中有了半步不妥,我现在也是死无全尸了。”太后轻轻叹了一口气:“我这辈子,算是欠着珩儿了,毕竟是我肚子里出来的,有时候看着皇上,总是会觉得自己造了孽。”说到这里,太后艰难地半坐起身子来,看着天羽。
“我将这些告诉你,只不过是瞧你是个能忍的人,心里也没有什么大的龌龊。原来是万分凶险之事,到了如今,也只是化成了一撮尘土,嘴边过过也就散了,我也是个要入土的人了,这些事情也是翻不出什么大浪来。我既然告诉你,便是知道你是个不知原始便不会上心的人。你是个仙人,我欲将珩儿送去素落山修仙,你能陪着就是再好不过了。国师,你可愿意?”太后的声音又些虚了,但还是说的极为庄重。
天羽抬起眼,看见殿内的空中浮着淡淡的熏香轻烟,整个空间都显得格外沉重与压抑。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清淡而简短:“好。”
天羽离开皇宫的那天,天正下着瓢泼大雨。她终于褪了穿了两年的国师素袍,着了一身极为简单的婢女装饰的青裳。祈钹珩不知是因为变天还是因为上次半夜与天羽吃酒,受了凉,穿得很是保暖,身上罩了缠金线的紫色斗篷,由着身边的天羽举着玉骨琉伞,替他遮着雨。
深秋的雨是极凉的,天羽因要照顾珩大病人,便将伞偏往他处,雨溅在天羽的脸上,引得她一个激灵。身边挨着的祈钹珩转过脸来,问她:“带了暖炉吗?”
天羽因为下雨将及踝的长发全全绾成了一个垂挂髻,沉得她的脖子不舒服,听到祈钹珩问她,也是随意地道:“带了,在马车上。”
祈钹珩听了,伸手接过天羽手中的玉骨琉伞,看见天羽不解,只是淡笑着道:“你太矮了些,我弯着脖子甚是不爽。”
天羽只是觉得自己答应太后真是太冲动了。如今出了宫,便只有祈钹珩与她了,只是有些担心某天自己不是被他气死,便是他被自己掐死···
天羽向来是不喜欢这般潮湿阴冷的天气的,只是今天却是觉得这雨也是瞧着欣喜的,于是自动忘记现在她已经是珩大爷的婢女,只看着祈钹珩握着伞的手指结骨分明,在那玉色的映衬下更是显得修长白皙。
雨下得大,即使隔着马车不远了,还是只能瞧个大概。马车是极为普通的马车,只有那马,天羽瞧着是应耐跑的。
上了车,天羽看见里面是布置得很暖和,空间宽大。马车的正中间是置了一个暖炉,座位上铺了厚厚的兽毛,只是现在外面下着雨,整个空间都是封闭的,闷人得很。
祈钹珩示意天羽先上去,天羽也不墨迹,直直地登上了车,祈钹珩随后也上了车。天羽正在为祈钹珩身上有些湿了的斗篷褪下来,外面便有一队打伞的公公带了车夫过来。
祈钹珩此次算得上是被太后“驱逐”出宫的,宫人也甚是怠慢,那车夫本就该是早早就要在这里候在这里的,现在却是行在了他们的后头。
天羽这两年在祈国皇宫里遇到的这种事也是不少的,自是不会在意,而祈钹珩更是不用说了,天羽才将他身上的斗篷解开褪下,他便已经大大咧咧地坐在了座位上,竟是瞧也未瞧一眼车下之人。
宫里的人都是很畏惧祈钹珩的,就是那张美得令人惊心的脸,也因了那双在他们看来十分诡异的紫眸而不敢直视。
过来的公公只是随意地请了安,便招手示意车夫上去驾车罢,样子竟是瞧着甚是不耐。
天羽的表情淡淡,看不出喜怒,将手中的斗篷搭在了角落的小小衣架上,便放了门帘。
这是天羽最后一次看着祈国皇宫的后宫情景,后来天羽在回想起祈国国宫时,总是会记得这个清晨,大雨,冷风,和模模糊糊的笼在烟雨中的红墙黄殿。
祈钹珩因为身子不爽,靠在车壁上闭着眼,一言不发。天羽也学着他,闭了眼,听着车轱辘行驶的声音混着雨声,渐渐思绪模糊了。
出宫门的时候,有守门侍卫过来检查,天羽将帘子稍撩便递出去一块金牌。那侍卫一见金牌便低头跪下,车夫驾着马车驶出了这座禁禁的皇宫。天羽将帘子放下的时候,堪堪地见到两抹颜色站在城楼上,如此登对。
天羽将帘子彻底放下,浑身都轻松了起来,好像就那么一瞬间便想明白了很久都想不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