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珩儿了,他生来灵气聚身,长在皇宫里倒也是没什么大的妨害,只是一旦我去了,这皇宫容不容得下他还是个未知,我不敢拿他的性命来赌。”说到这里,太后又艰难地抬起脸来瞧着天羽,眼神利锐,只是涂得血红的唇颤抖得厉害。天羽也回视着她,虽是看不甚清,倒也不耽误她继续在太后面前端着架子。
太后见着天羽那般直视自己,眼神清澈,并瞧不出半点不堪或别的心思来,便是古怪一笑:“你就不奇怪哀家为什么要担心一个并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
天羽垂下眸去,也不点头也不摇头。
太后见了这才满意一笑,道:“我与娴华不是同父母生的,或者说我们本就不是丞相府上正正经经的千金小姐,我们只不过是挂了一个名,叫丞相大人用来拉拢权贵的棋子罢了。”说到这里太后忽地笑了起来,看着天羽道:“你们做仙人的,应是不知道这些的。”
天羽有些惊讶,但是神情却是更加谨慎了起来,太后既是将这些话说与自己听,定是有别的用处来的。
太后又扫了一眼天羽,这才又不咸不淡地继续说道“凡间是有这么一个地方的,名唤‘桐子巷’。一条巷子,里面住着的都是些未及冠及笄的孩子,买来的,抢来的,偷来的,只要是长得好看的便是使着千般法子要把你弄到这里来。进到这条巷子,便是巷子里的人了,除非是被来买人的达官贵人瞧上买走,否则就是等你到了及冠及笄后卖进烟花柳街之处去了。我和娴华是同天入的桐子巷,入巷之前,会有专门的探骨的瞎推子来检查孩子们的身子。我探出来是好生养的,只是娴华却是被探出来终生不孕。本来照着惯例这般的孩子是要早早地卖进花楼,只是巷主见着娴华天生的好相貌,便留了别的心思,朝着瞎推子讨了一种名唤‘共生子’的灵药教我和娴华同喝了。”说完,太后又开始轻轻地咳嗽起来,天羽却还是只低着眉,眉间舒淡。
天羽听此这才抬起眼,看着软榻上那个尊贵的女子,半响才道:“太后说笑了。”
太后听了,脸上的笑意稍敛,又喘息几番才道:“我原是从来也没有听说过‘共生子’这种东西的···民间就是这般,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是有的。后来就是我与娴华同吃了那药罢,那巷主才告诉了我们。这‘共生子’分为‘母者’和‘受者’。原是给内宅里不能生孕的太太们使的,找一个好生养的‘母者’,与她一同服下这个药,待得‘母者’受了孕,那太太便也能得孕。这灵药是见不得光的,只是内宅争斗残酷,有了孩子就是得了半条命来。于是这药虽是下贱,却还是在民间流通。我是‘母者’娴华是‘受者’。这一生,只要我得了孕,娴华便也会受孕,于是巷主便将我和娴华组为同胞,并不单卖。”说到这里太后只是轻轻地抚着青葱玉指上的护甲,笑得冷意。
“桐子巷不同于别的地方,孩子一进巷子,便会有专门的嬷嬷教我们贵族礼仪,琴棋书画,都是照着大家户里的小姐来学的。我是三岁的时候进的巷子,不过半年便被丞相大人买了去,收在夫人的膝下。”说到这里太后深深叹了一口气:“罢,我和淑华同被养在内宅,对外称着的年龄也是减少了三岁。我生来便是个不安分的,淑华一直是很得夫人欢心。夫人原也是有双儿女,只是小儿夭折,女儿却是个痴傻的。而丞相大人只娶了一位罢。”说到这里,她揉了揉额间。
天羽伸手从身边的桌子上倒了一杯茶,送到太后跟前。太后就着天羽的手,浅浅啄了一口,便不再喝了,天羽将杯子放下,又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太后轻笑了一声,脸上焕发出异样的神采来:“哀家年轻时,若肯如你这般知进懂退的,也不得落得现今这般下场了。”
天羽听了这话才抬起头来:“现在太后已是太后,自是尊贵无比。”
太后也不搭理天羽,只是闭着眼睛说:“我原是心高又不识进退的,只看见丞相府中,除了一个痴傻的正经小姐,便是我和淑华两个冒名小姐了。我记事早,心里记得自己是桐子巷出身,便也知道了丞相大人的用意,我当时只道,丞相既是看中了我,又已将我与淑华嫡女的身份宣布向外,便是没了回改。我这辈子最差的便也是嫁个年老的达官贵人罢了---好歹是要起到我的作用来的。于是行起事来,更是目下无尘。府中的正经小姐,我向来是不喜欢的,于是想着法子在暗中折腾她,自以为自己做得隐秘无人知道,却不曾想过,丞相府终究是丞相府,我不过是个外来不知明路的挂名小姐。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人回禀夫人的,夫人自是更加不喜欢我,虽然我万般讨好。”
“丞相府养着我们,本只是用来拉拢朝廷高官,却是没有想到我竟在无疑间识得了先皇,先皇欲指我为妃,夫人在其间游走,却是将淑华与我对调,直将淑华送进了宫。我知道消息那日,心中不平,便预备找夫人大吵一架,却偷听到夫人与丞相大人的对话。”
“直到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夫人一直知道我暗中的小动作,只是隐忍不发,到了这时才告与丞相大人。”说到这里,太后又是一声轻笑:“难怪夫人能让丞相大人终身不再娶他人了,如此好手段。夫人只是将其中要害稍稍点给丞相大人听,丞相大人便就想着要将我嫁给他的下属,好歹以后不担心我位高后反咬,也能收买人心。倒是个好计谋了。”太后一边说着一边闲闲地拨弄着自己的袖摆,神情淡漠,仿佛自己嘴中那个遭受不平之人并不是她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