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钹珩努力将不自觉往上扬的嘴角下压,打掉沾在身上的落叶,又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把破旧的扫帚将靠着秋千的那大块地方都扫清了。
天羽挖得起劲,这院子里的土很软,就是摸着也很舒服,天羽挖着挖着就玩了起来,祈钹珩过来的时候,天羽正用挖出来的沙土堆出来了一个不小的城墙,又用枯黄的树叶插在上面作守城士兵。见天羽玩得开心,祈钹珩只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光洁的额头上已是一遍汗津津,轻咬着唇瓣,仿佛一个正在努力做好事情的小孩。祈钹珩看着看着脸上的笑意就消失了,表情渐渐暗淡下来。
天羽让他想起了一个小孩,也是在这个院子,也是独自一个人,因为从来也没有体会过热闹自是不知孤单,自己也是能够玩得开心。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殿外传来熙熙的人声,天羽吓了一跳,手上一抖,已经搭好的半边城墙就在这样倒了。她抬头,就看见祈钹珩食指抵唇,示意她莫要出声,天羽紧紧地握着小锄子,只看得见祈钹珩微眯起眼,侧耳听着。
外面来人似乎挺多,天羽灵力透支,便不敢再轻易地动用,于是便只得安静呆着。
静夜里传来的声音很乱,天羽只是在乱中听得几个极为尖利的声音,极是耳熟,天羽努力想了会才想起是上次国祭日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一位公公,大概是太后身边的。思及此,天羽又有些不安,若定要在宫中找出一个天羽认为厉害的人物,天羽肯定会觉得是太后了,有时候一个女人的手段真是会厉害到由不得你说不害怕的,如果天羽还是上辈子的天羽,自是什么也不会怕她,可是自己灵力枯竭,与凡间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并没什么大不同。
天羽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垂眸不知在想什么的祈钹珩,又想到太后之前对自己说的话来,似乎有些头绪了,只是这时外面突然传出一身高喝:“你个不长眼的!这可是原来那位的寝宫···”话到一半声音又低了下去,后面的天羽便也听不见了。
又过了不久,天羽又听见一阵脚步声,越行越远,天羽这才长吁一口气,身后的祈钹珩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天羽本是想问他外面的人在说些什么,只是嘴唇才微颤,祈钹珩便已经开口:“被你怕鬼的尖叫声引过来的一群侍人罢,你快些挖,莫要偷懒!”话边说着,边朝着殿内的方向走去。
天羽忙叫住他:“你要去哪里?”
祈钹珩回头笑笑,精致的眉目显得十分优雅:“我去里殿寻些碳火和来煮酒用具来,你在那呆着就是,我马上就会出来的。”说罢,便头也不回得进殿去了。
一时之间天羽只看见满园的月光和银杏,再是没有它物了,瞧着便让人觉得阴森,天羽赶紧收回眼,再也不敢往别处看,只是抵着头挖酒,暂且不提。
待得天羽终于将埋在地下的酒挖出来的时候,祈钹珩已经将他那边的东西都准备好了,红色檀木的矮案,上面置了燃着文火的小炉,小炉上面就是一个中等的樽子,里面已经是温着水了。
天羽提着一个酒坛子,脸上红通通的,到了祈钹珩的身边就欣喜地唤道:“挖到了,我挖到酒了!哈哈!哈哈哈!”
祈钹珩瞧着好笑,径直从天羽的手中接过那个酒坛子,笑道:“既是你挖的就便是辛苦你了,坐秋千上去吧,我来温酒。”
天羽自是开心无比,她是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的,第一次干只觉得无尽的兴奋罢了,听得祈钹珩这么说便也不客气,直接坐到了秋千上,看着祈钹珩一双完美无瑕的手,熟练地温酒,洗具。
没多久,天羽便喝着了祈钹珩温的青竹酒了,醇香味厚,是极不错的,天羽本不爱喝酒的,因为受不了烈酒的后劲,又不喜淡酒的无味。只是没有想到着青竹酒倒是最合自己的口味了,几杯下去,便是愈发上瘾了。
祈钹珩喝酒不似天羽那般豪饮的,只是慢慢地吃,慢慢地温,他也不甚在意酒的味道,只是更喜这种清净情景罢了。
天羽的酒量也不是很好的,祈钹珩才喝了不过两杯时,她便有些微醺了,直直问他:“你这就是怎么酿的?告诉我罢,回头我也教巧鸢来做,真是好吃!”
祈钹珩只是扫了她一眼,耸耸肩:“我告诉你你也记不住的。”
天羽有些不乐意,放了瓷青酒杯,脚尖一踮地,秋千轻轻地就荡起来。天羽的发今日是有被好好地绾起的,只是落水之后,什么发型也没有了,长长的发凌乱地散在耳边,随着风轻轻地扬起,甚是好看。
“也对,我记不住的。”天羽的声音有些低落,说罢,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抬起头看天:“除了他,我还能记住什么呢?”说到这里,天羽将秋千停下来,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饮下。
祈钹珩挑着眉,看着天羽一杯接着一杯,也不劝,又调整了一个更加舒适的姿势,靠在银杏树上,一言不发。
天羽喝的身子热了起来,脑子也开始昏昏沉沉,抬头看见天空说罢,又一脸孩子气地去硬扳着祈钹珩的下巴,非得让他瞧见了不可。
祈钹珩好笑又好笑,一把将某个醉鬼掐着自己下巴的脏爪子拂开:“好了,好了,有了两个月亮,那般亮,你也就不再怕鬼了不是?”
天羽的手还带着泥土的香味,就这样带上到祈钹珩的下巴上。天羽被祈钹珩拂开的时候还有些不乐意,用着娇蛮的声音道:“我什么时候怕鬼了?我天羽什么时候怕过鬼?来一个灭一个,来一双杀一双就是!”天羽是说得豪迈了,竟是直直地从千秋上站了起来,举着已经空了的酒杯,冲着祈钹珩打了一个大大的响嗝。
祈钹珩明知天羽已经酒醉了,说的话就是当不得真的,可是他向来就是爱和不清醒的人对话,谁能证明清醒的人就是真的清醒呢?谁又能证明不清醒的人是真的不清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