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羽出了国殿,手捧披风的侍人就上前来替天羽披上披风,另有侍人端着盛了水的金盆过来,待得踏红毯时,天羽每走一步便洒一次水,天羽掩在面纱下的脸差点要扭曲了。
她是觉得好笑,可是更怕那人一个手法不稳便将水泼到自己的长发上了。
红毯直铺到了那辆奢华的辇车前,天羽瞧见那车周围站满了佩剑的侍卫们,在众侍卫护着的中间站了三条见不到头的僧人队伍,左边的着茶褐色布衣,系着青绦,披五色袈裟。中间的着着五色常服,系绿绦,披浅红袈裟。右边那一队皆着黑色常服,系黑绦,也是披着浅红色袈裟的。
天羽是很新奇的,大陆上凡人们的生活总是有一种自己的韵味在里面,有些在天羽看来觉得好笑的,但是更多的还是让天羽觉得挺有意思。
直得天羽终于坐上了辇车上的软座,四角各有一位宫女上得前来将车顶上的轻纱齐齐放下,将天羽与外面完全隔离。
辇车前有个手持拂尘的太监,见天羽已经端正地坐好于车中,这才一甩拂尘,拖着尖尖的嗓音喊道:“起!”
天羽感觉到辇车有些晃动地起来,尔后就平稳地往前去了。天羽是处在整个队伍的正中间,她一眼望去,皆是耸动的人头,一时之间只听得整齐的脚步声了,天羽衣袖里的手握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收回眼,直到这时才又空闲来打量自己身处的这辆辇车:极是低调,是紫光檀做的支架,里面只有天羽现在正在坐着的软毛铺就的玉雕的大椅。四面的轻纱在夜风中扬着,倒怎么也没有露出坐在里面的天羽来。隔着层层叠叠的轻纱,也瞧不见外面的情景,只有些急急的脚步声和衣角摩擦的声音,天羽有些困顿,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一手支着脑袋就眯着眼睡了过去。
天羽这次还是没有睡得太久,一出了宫,道路两旁就挤满了神色兴奋的百姓们,见到国师大人的辇车出来就乱糟糟地喊着各色口号,天羽是听得极为头疼。
天羽伸手揉揉自己的眉心,心里反复念着静心诀,这才稍稍将心里的躁意压了下去。
天边已经开始发白,天羽透过轻纱看到街道上的人成群结队,脸上的笑容让天羽突然觉得有些陌生,仙岛上的仙人们好似从来没有过这般开心灿烂的笑容,仙人总是这般,一些事情看破了,少了忧愁,亦会少了欢乐。
祈都城是很繁华的,天羽瞧见有不少的高大的房屋在初秋的阳光下显得更加沉重,有大片的枫已经变得火红,天羽记起素落山上的枫叶来,可想着想着,她又想到了凉墨,终是浅叹一声,便不肯再想了。
天羽是比上辈子看得开了,很多事不再只按着自己的性子来:自己并没有可以依靠的人,就是犯了错,也无人可以保护自己。天羽觉得自己虽然又重来一回,可壳子里的灵魂已经太老了,刚开始被困在玺羽上时,天羽觉得自己是很悲哀的,她以为是自己是仙岛上最尊贵的存在,可是从来没想过这种尊贵是可以被剥夺的,她从高处跌下来,没有人可以来救她。她以为凉墨会是自己的依靠,可是他却在自己那般无助的时候,抛弃了自己。
天羽不能原谅他,也不能原谅自己。
绕城结束已是快要临近正午了,天羽没有看到身后的那些僧人们什么模样,但是她是知道的,从天羽上了辇车之后他们就一直跟在身后,没有一丝落下。
天羽突然想起了落素山的苦行僧,天羽见过。有些没有仙根的凡人,在落素山的壁上,凿一个可以容下自己的山洞,仅着一件单衣坐在里面,不吃不喝。
天羽原来是不理解这种行为的,她曾经问凉墨,为什么凡人要甘于自我折磨呢?
天羽已经记不得凉墨的回答了,她只隐约的记着,凉墨说得很深奥,当时的天羽并不能听懂。
想到这,天羽垂下了眸:原来天羽与凉墨真的是不合适的,天羽不懂凉墨的心思,凉墨要多孤单?凉墨不懂天羽的世界,天羽要多寂寞?
天羽忽然害怕起来,害怕自己这辈子的重生会不会是另一种形式的苦行?会不会在自己受尽苦难和委屈之后,又成一场空了?
队伍在环完城之后,又直直地出城去,这时要去三香山上的国祭寺了。
三香山就在祈都城附近,队伍出了城没多久,就到了山脚下。
三香山,据说人类的第一位首领在此烧三香祭拜天神,天神见首领于人类功,于是便在此处点化了首领成了神仙,他点的三根香也便成了三座连在一起的山峰。
国祭寺就在三香山的中间那座山峰上。
到山下了,那位一直跟着辇车的公公又拖长了声音唱到:“停!”
辇车被稳稳地放下,天羽的披风一直被拢的一丝不苟,衣袖里的手紧紧地握成拳,这才站起身来,自有公公过来将辇上的轻纱撩起,天羽缓缓地下了车,踩在一直铺道山下石阶处的红毯上。
天羽看到得是一路似乎升到天上去的石阶,石阶两边早就站了身着深色锦衣的侍卫,想来是为了驱走平民。天羽脸上蒙着面纱,叫人只看得见那双大大的琉璃潋滟眸子。天羽的视线只在那侍卫身上稍稍扫了一眼,便落到了石阶两边的高大枫树上,因是深秋,枫叶已变红了,天羽瞧着一望不见头的枫树林,它们红得那般美丽,几要将着一块天空烧成一片火海。
身边的太监见天羽半仰着头瞧那枫叶瞧得仔细,不由得在天羽的耳边轻声道:“国师,该登天阶了。”
天羽感觉到耳边的浅浅的呼吸声,眉头微皱,面纱下的脸更加冷漠了。
天阶是不随意让人登的,只有可以与天神交流之人方可上去。
天羽任着身后的公公将自己身上的披风取了下去,又从一旁的公公手里接过一盏碎骨琉璃灯。天羽就这样散着长发,仅着一件素色的国师华袍,捧着灯,踏上了三香山的石阶。
石阶旁守卫的侍卫皆半跪下身子来,天羽的身后是三条排着长长队伍手持佛珠的僧人。天羽眼睛盯着自己手中的琉璃灯,瞧见那火焰呈现隐隐的银色来,只得绿豆般大。天羽知道这火,名唤廿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