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王皇后的脸被狸花猫抓破,她便不怎么出坤宁宫招摇,好在御医拿人头担保定会让皇后的脸面不留一点儿疤痕,王皇后这才心下稍安,可一思及派出去的刘尚宫和数名死士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她心里还是不甚踏实。
“皇后娘娘,该是上药的时候了。”严掌史拿来去疤痕的膏药,一面扶王皇后躺下,一面为其敷药,嘴上更是没停下,直说着宁寿宫的是非。
“皇后娘娘,听说皇太后那小妖婆子被吓得不清,掉进湖里受了凉,高烧不退,现在连床都下不了,一直昏迷说着胡话,宁寿宫那边束手无策,连请巫女招魂这种鬼办法都使出来了。”
王皇后闭目养着神,不紧不慢道:“已经是便宜那小妖精了。”
严掌史立即附和道:“可不是嘛,要不是正巧被小妖婆子撞见,那死猫肉说不定已经送到御膳房做成菜给那小妖婆子吞了,看恶心不死她。”
“的确是可惜了,不过严掌史,这次你献计有功,替本宫出了口恶气,本宫想擢升你为尚宫,接替你母亲的职位,可好啊?”在王皇后看来,刘尚宫一行人九成是折了,她也懒得再去揪着不放,眼前正是用人之时,这严掌史比起其母更合她心意。
严掌史一听喜不自胜,她二十五岁不到,竟可升为正五品尚宫,她怕是这宫里最年轻的尚宫了。当即在王皇后面前跪下,努力压住内里欣喜,回道:“严华丽定不负娘娘提携之恩,誓死效忠皇后娘娘。”
“起来吧,好好替本宫做事,不会亏待与你。”王皇后打了个哈欠。
严华丽立即起身,不仅给皇后加了层毛毯盖着,还矮下身子给皇后捶腿儿去了。
这番讨好王皇后自是欣然接受。
严华丽捶了一小会儿,这欢喜一过,她又小心问皇后道:“皇后娘娘,奴婢弄死了皇太后的猫,不知皇太后会不会追究?”她虽升任尚宫,可还是奴才一个,这斗胆犯上后难免心虚。
“追究?那死猫抓花了本宫的脸,本来就是死罪,你替本宫执刑,有错吗?更何况,皇太后也要拿出证据才能指证是我坤宁宫所为,就算小妖精有证据,她难道还要本宫给一只畜生抵命不成,笑话!”王皇后有恃无恐。
想到她的脸,王皇后不免又气恼起来,当即命了严华丽道:“去给王丞相透个信,就说这妖风刮得也够久了,该止则止。”
严华丽领了命,退了出去。
乾清宫里的柳公公望了望黑漆漆的夜,十五晚竟看不到月亮,这夜色浓重的有些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一直在皇帝的寝殿外候着,见有新来的小太监要进殿给皇帝添暖炉里的碳,不免轻喝道:“不懂规矩的东西,长个脑袋是用来记事的,你第一天进乾清宫,本座就跟你说过,十五月圆之夜,任何人都不能踏进皇帝的寝殿。”
柳公公说着就揪住小太监的耳朵好一阵拧,小太监吃痛,又不敢大声呼痛,只能忍着疼求饶。
“揪掉耳朵也比你掉脑袋好。”柳公公又拧了几下,这才罢手,打发了小太监离开,每月十五他都不敢睡觉,就守在皇帝寝殿外,替皇帝守着他的秘密。
小太监被训了一顿,哪儿还敢多留,慌忙退走,虽然他不曾进入到皇帝寝殿中,但隔着房门,他仍旧听到了一些微弱模糊的声音,像是两个男人在争执着什么。
可这大半夜里皇帝寝殿里怎么还会有他人在,何况还是同皇帝争吵,小太监觉得肯定是自己没睡好幻听所致,当下只摇了摇头,退了下去了。
然而小太监其实并没有听差,皇帝内寝殿里,景珑和景玥确实是在争吵,因为宁寿宫里的那个女人。
“你可想过,明日王世勋那个老东西一旦上书殷太后的罪状,那女人会是何下场?”景玥长袖一拂,扫落面前棋篓,黑色棋子劈哩啪啦落了一地。
这番大动静惊动了外间的柳公公,只听柳公公隔着门扉高声问道:“皇上,可要奴才进来清理?”
景珑只沉声道:“好好在外待着,不许进来。”
说完,他捻起一粒白子,凝着棋盘稍作沉思后落下一子,这才喃喃道:“放心,有孝道在那里压着,她死不了,顶多被朕软禁而已。”
“软禁?前朝窦太后,把持朝政时多有手腕,后来归政于自己儿子,也是被软禁起来,可软禁不到三日,便就死的不明不白,虽然对外宣称是病逝,可本朝帝室韬略里有记载,是外戚弄权,逼皇帝赐死太后的。”前车之鉴犹在,他景珑却还无动于衷。
“你果然对那女人动了真感情,若是往常,哪会这般急躁,以前被你睡过的女人你都不管其死活,还要朕替你收拾烂摊子,这个殷太后你还没弄到手,怎就这么上心。”景珑觉得无趣,也扔了棋子。
“我景玥的事,你景珑少管!管好你的皇后便是,你可知你那贤淑的王皇后,背着你派人去报国寺逼殷太后自*尽,要不是我的人在,那女人早死了。”如果可以,景玥真想掐死这个向来冷酷无情的兄弟。
景珑迟疑了一会儿,方才冷冷回道:“你以为当了皇帝就无所不能?这宫中阳奉阴违,欺上瞒下之事,少了吗?何况这皇帝又不是我想当的,你非要夺,我只能受着,现在才知道当了皇帝也有万般无奈,不能为所欲为,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不住,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那冷然,仿佛事不关己一般。
“我不管,我要那女人活着,好好活着,他是我景玥这辈子唯一认定的女人。”
听到景玥那下了决心的任性话,景珑只冷嘲道:“即便让朕背上逆论昏君之罪,乱了皇甫家的江山,让天下苍生都在战祸中陪葬也是你所愿?”
景玥也冷哼道:“当初夺这皇位时,我便发过誓,我景玥想要的,天下就得容我有,我景玥没有的,天下也不许有。我说了,我要那女人,天下怎样都与我这个死人无关。”
景珑深吸口气闭上双眼,再睁开时景玥已经离开,只留下眼前这盘残局,以证明那人曾来过。
柳公公在外待了一整夜,眼看早朝时辰将至,才起了一声:“皇上,该上朝了,奴才要进来侍候了。”
里面无人应声,柳公公知道,这便是允许他进去的信号,遂推门而入,绕进内寝殿,却见皇帝在棋案前坐着,衣物还是昨日那身,惊道:“陛下这是一夜未睡?”
却听皇帝道:“昨夜可吵到柳元你了?”
柳公公摇头回道:“奴才不怕吵,就担心陛下你的身体。”
“有那样任性的兄弟,朕怕是要英年早逝了。”景珑起身,也不换衣物,径直朝寝殿外走,他知道,今日早朝定然清静不了。
柳公公紧一步跟上,内里也是悄然一叹,这冷漠皇帝又何尝不是任性的主,太后娘娘没了猫,陛下就把他最爱的骕骦送去了宁寿宫,这马都是养在马厩里,从没听过养在娘娘房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