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有鱼头吃哦!”如珠在宁寿宫内找了一大圈,嗓子都吼干了,也不见那只馋猫儿。
“明珠去了哪儿?这都大半日不见其踪影了。”殷凤离见不到每日在她眼前晃的明珠,心里不太踏实。
唐佑背靠廊柱,只戏谑道:“前些日子我夜里听到宁寿宫墙外有猫在叫唤,明珠那只小野猫定是思春跟着别的猫儿厮混去了,这都春天了不是吗,而且依我观察,明珠那小肚子里怕是有喜了,过段时间就有小猫崽子抱了。”
殷凤离想来,这猫三狗四的,若是明珠真生养一堆小猫咪,那以后这宁寿宫岂不要成了猫儿园,不过想想那时的乐趣,便也随它去了。
这时陈尚宫来至跟前,说是有戎国公大人的家书至。
到手的家书,和上次她自*尽前来的那封一样,虽然到她手里时封口完好,不过依她观察,封口湿濡的褶皱太细太甚,料来也是有人拆来看过又封上的杰作,纸上反复用过糨糊,方才会如此。
拆信看来,信中果然没有什么要紧的话,只是一些问候关切之语,想来戎国公也不是傻子,用书信交流机密事,若是被人窃去,岂不坏事,可无甚大事戎国公又何必送一封无关紧要的信,续父女深情?她殷凤离才不信。
想了想,殷凤离又将信展开,再读一遍,却发现了可疑之处。
其中一段话,是说春日景盛,若想散心,宫中过云楼是最好的去处。
这过云楼,离御书房很近,先帝就很喜欢在过云楼请臣下饮茶畅谈,而且,朝臣若去皇帝的御书房议事,过云楼是必经之地。
难道这封信是想让她这个皇太后去一趟过云楼,然后来个偶遇?
思及此,殷凤离唤了陈尚宫,说是要出去走走散心,她的父亲,也该亲自见见才是。
漫步到了过云楼,登楼而上,这楼建在水中央,四下空旷,果然是说话的好地方,四周无处可藏人,说出的话不怕被人偷听。
扶栏坐了一会儿,殷凤离便看到御书房那边有人出来,那身穿九公首服且威不可挡之人,不是他父亲又是谁。
她见戎国公大人顺着步道阔步而来,可行到廊桥旁,戎国公只望了她这里一眼,本欲踏上廊桥的腿顿住,脚尖一转,朝出宫的方向去了。
殷凤离一滞,本还没搞清楚状况,却突然听到身后一声:“皇太后好有闲情逸致,这都快火烧眉毛了,还有心情到此一游,在望什么?不会是信王吧。”
殷凤离赫然回转身,却见皇甫弘烈就杵在跟前,难怪殷龙战避走不来,原来是这瘟神悄无声息站在她身后坏事来着。
“燕王怎不去封地,还在尚京待着。”殷凤离避而不提信王之事,只往燕王痛脚处踩。
果然,皇甫弘烈立时翻脸,一改刚刚戏弄他人的姿态,殷凤离毫不怀疑,若不是在宫里,她怕是血溅当场了。
见她脸上扬着淡淡倦倦的笑意,如猫儿般慵懒,皇甫弘烈才收起满脸震怒,哼笑一声道:“这张小嘴,迟早要惹出祸来。”他懒得和这种死猫一样的女人置气,他被宣入宫,看到她在这过云楼上作望夫石,不免过来相戏,可不是来被她戏的。
“哀家哪儿需要去招惹,这祸事是自然来,燕王还是离哀家远些,小心受池鱼之祸,被人污蔑燕王和哀家有那么一腿,那才吐血呢。”她干脆把自己形容成一瘟神,谁沾谁倒霉,想以此吓跑燕王。
既然殷龙战都跑了,她还留着干嘛,当然也脚底抹油,准备溜之大吉。
燕王看着她下楼而去,那样袅袅倩影,竟让他想起一句词来: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那样年轻的皇太后,竟让他心生一个“怜”字。
殷凤离走出廊桥,转上步道,正要唤远处守候的陈尚宫,却眼尖瞅到两个太监,一个提着食盒,一个正把玩着一颗镶着夜明珠的链子。
那链子分明就是明珠的猫牌,殷凤离当即大喝道:“前面两位公公,给哀家站住!”
哪知这一吼,两个太监不但没停步,反倒丢下食盒和珠链拔腿就跑。
殷凤离提着裙摆追了两步,眼见两个阉人进了御花园深处没了踪影,这才没有继续追,回身走到两个太监留下东西的地方,此时陈尚宫也赶了过来,看到殷凤离拾起地上的珠链,不觉惊叫道:“这不是明珠脖子上的……”
看到皇太后眼底的沉色,陈尚宫方才噤声,只去捡了地上的食盒,捧于殷凤离跟前问要不要打开。
殷凤离吞了口唾沫,才鼓起勇气伸手揭开盒盖,待看清楚里面所盛何物时,她只觉得头晕眼花,并有感天旋地转。
皇甫弘烈在过云楼上,只看到那女人看了什么东西后一连后退好几步,待她被路旁青石所绊,噗通一声栽倒到身后的湖里时,他还忍不住讥笑了两声。
可不对劲的是,那女人落入水里半点挣扎都没有,竟半天没浮起来,皇甫弘烈心中一紧,直奔过去。
陈尚宫也因手捧之物而吓得呆若木鸡,看到燕王跳入水中救人,方才回过神来,大声嚷着皇太后落水,央人来救。
皇甫弘烈将人捞上岸时,只喝道:“快宣御医!”他本还以为她是晕过去了,不想一回头正看到那女人睁着一双眼睛,就跟死不瞑目似地。
“不用宣御医,哀家没事。”她推了他一把,缓缓从地上站起身来。
皇甫弘烈只看到她一步三晃,也不让人扶,浑身淋漓地走到陈尚宫跟前,从食盒里抓出一张毛皮撰在怀里。
那毛皮白底带银灰色的花纹,和他送她的那只狸奴是一样的毛色,他从陈尚宫手里抢过食盒一看,即便他一个男人,看到被剥了皮,开了膛的猫肉和猫崽子,心里都觉恶心。
再回望向那女人,她只仰着头,深吸着气。
他不觉走到她身旁,想扶她一把,手伸到一半却又顿住,只开口道:“不要难过,本王再送你一只好了。”
“那种性格烂到毙的死猫,哀家才不要了。”她咬着唇,半晌才吸着鼻子挤出那么一句来。
“猫这种动物,不是你叫它做什么它就会乖乖听话的,它不想甩你的时候,你把它供着也没用,可那样让人又气又恼的傲娇东西,有时候却又是很体贴的……”她似回想起什么,惨白着脸笑道:“哀家每次体毒发作,那小东西就坐立不安,四处找东西讨好于哀家,你可知它献了什么宝给哀家?”
她笑望着他,可他却没有回她的话。
她失笑一声道:“是蟑螂和老鼠。那些东西总把哀家吓个半死,但如今,哀家宁愿这小东西还活着,再给哀家叼来多少蟑螂、老鼠,哀家都绝不会骂它死猫了……”她怎么会知道自己一句话竟成真了。
又仰起头,可眼泪还是止不住落了下来,不仅仅是因为她养了大半多年的猫,更是为了自己将来而心惊胆颤,若她万劫不复,她和她身边的人,定会比明珠的下场还难看千百倍不止。
皇甫弘烈看着她的泪光,心底只涌起一个“寒”字。
而那样冰冷之人,却更叫人心生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