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魔,顾名思义,乃来自天外之魔。
修士不是圣人,自古以来也是冲突不断。但不管是意气之争,还是利益冲突,争斗双方都遵守着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不祸及平民。这里的平民不只是指人族,也包括了那些比起人族强不到哪儿去,甚至可能比人族还弱的妖族。而如果有哪个修士练了什么不时要杀几百个童男童女的功法,那不管是路过的人修妖修都会先放下手头的恩怨,直接先把那个修士轰杀至渣。因为只要脑子正常的修士都很清楚,普通民众正是诞生修士的土壤,破坏了这片土壤,以后来个颗粒无收那乐子可就大了。
但是天魔却完全不讲这个规矩。千年前,天魔突然从天而降。它们的外表千奇百怪,有的状如猛兽,有的形似凶鸟,还有的就像是一条难以名状的虫子,但更多的是完全不知道该以何种词汇来形容的古怪异形。它们穷凶极恶,所到之处别说人类和妖族被屠戮殆尽,甚至连大地都寸草不生。
面对这样的敌人,就连常年对立的人族与妖族都被逼得抛弃争端,携手欲将天魔彻底铲除。但在正面消灭了几处天魔的大军之后,天魔变得行踪不定。今天还在这里掠食,而当修士们收到消息在第二天赶到的时候,可能已经远遁于千里之外,让修士们整天疲于奔命。在经过查探之后,修士们发现,天魔能够如此神出鬼没,是因为它们有着一座能够飞行于万丈高空的城池——不过据亲眼见识过的修士讲述,那更像是一座“巢穴”。更有人提出,那巢穴其实是一种巨大的特殊天魔,不过这个观点迄今没能得到证明。
修士们也想直捣黄龙,却无奈天空广大,飞城本身又速度极快。一两个人分头来找,即使找到了也打不过茫茫的天魔大军,而等到大批人马赶到,飞城已经消失无踪。最终,在八百多年前,几大门派联手建起了后土元磁大阵,以大地的元磁之力覆盖九洲,将万丈以下的高空全部封锁,把飞城隔绝在外。之后又经过数十年,剿灭了地面上残存的天魔之后,九洲才终于重归平静。
不过,因为元磁之力并非一成不变,偶尔会在某个时候,某个地方被天魔找到破绽乘虚而入。虽然每次能进来的就那么一两只,但若是被其吸收血肉与地脉之力发展壮大,必然会为祸一方。那些小门派或许对天魔没有什么概念,但是在像剑宗这种曾亲眼见证天魔为害之烈的老牌门派里,每个弟子都必然会受到这样的教导:“见天魔而不除是为罪!”
当然,如果实力不够,那么选择不主动去送死也无可厚非,毕竟不是所有修仙之人都擅长杀伐。就像韩为先的父亲韩铮,他就说自己不擅长打打杀杀,所以他所能做的只有推算出天魔的所在之处,然后去联系其他门派子弟来除魔。
但是庄俭却不在这“实力不够”的范畴之内。修仙四脉,体术器剑,剑修一脉虽然出现得最迟,但从来都是勇猛精进,一往无前,公认的同境之中战力最强。而庄俭入门时间并不算长,但一身修为突飞猛进,此时已是地境的“辟乾坤”。他也不是第一次除魔了,完全可以自信地说,一个还在地境的天魔,不管是哪个层次,都绝对不是自己的对手。
他甚至期望着这个天魔最好不要太弱。毕竟,只有和强者战斗,才能有所收获。师父和大师兄都说过,从地境入天境,绝非埋头苦练便能成功。以游历增长眼界,以战斗磨砺剑意,以感悟拓宽心胸,只有做到了这一切,方能打开心中天地。
夜色已深,此时他正隐蔽在地脉扭曲源头的一旁,等待着天魔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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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多久之后,一丝若有若无的腥臭传入了庄俭的鼻中。
这是天魔的味道。
庄俭握紧了手中的剑。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正躲藏在距离天魔十丈远处的一棵大树之后,准备等天魔放松警惕的那一瞬间发难——虽然他也想尽量磨练自己,但是让这只天魔逃走的话那就后患无穷了,他还是知道轻重缓急的。
反正看不到,他干脆闭上了眼睛,专心用耳朵倾听着身后的动静,同时脚底感受着地脉之力向那个扭曲点涌去的速度。
那只天魔一开始还非常小心,只是在一点点地吸食着地脉之力。在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它似乎终于安下心来,开始加大了吸食的速度——
而庄俭看准的就是这个时候,拔剑暴起!
他并没有选择从树后绕出,而是走了一条更短的路径:直接洞穿藏身的树木,之后去势不减,向天魔的所在之处直冲而去!
直到这一刻,借着月光,他才凭着远超常人的眼力看清了这只天魔的外形。这只天魔身材瘦削,四脚着地,看起来像是一只放大了五六倍的野狗,身后还拖着一条几乎和它身子一样长的尖细尾巴。而根据经验来说,这种形似走兽的天魔是最好对付的,这让庄俭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望。
一人一剑距离天魔已经越来越近,庄俭连天魔的脑袋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了。它的脸有近半都被一张大嘴占据,而在那张大嘴上方确实一片空白,没有本应有的鼻子和眼睛。反而在那光溜溜的脑袋两侧,有着大得出奇的双耳。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了庄俭的心头。世间万物有失必有得,比如说盲人要么听力更好,要么鼻子更灵,而这只天魔没有眼睛和鼻子,反而是嘴巴和耳朵特别大,那到底意味着什么?
电光火石之间,庄俭一时也得不到答案。他眼睁睁地看着天魔的那张大嘴仿佛狞笑一般对他张开,随后做出了一个吼叫的动作。
之所以说是“做出了一个吼叫的动作”而不是“大吼一声”,是因为庄俭什么都没有听到。但是在下一个瞬间,他的五脏六腑齐齐震荡起来,仿佛有人拿了把千斤大锤,狠狠地往他的肚子上砸了下去!
鲜血瞬间涌上了他的喉头,原本一往无前的剑势也随之一窒,天魔轻松地往旁边一跃,便已闪过了他这一招。
庄俭落地之后又是一阵眩晕,只能拄剑于地,平复着内脏的伤势,与那只再次和他拉开距离的天魔对峙着。
他知道自己中计了。韩铮虽然推算出了这只天魔只相当于地境的水准,却没能推测出它有着极为敏锐的听力,以及底层天魔不可能有的灵智。恐怕它在刚到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听到了自己的动静,却没有逃走,也没有马上发难,而是等到自己挺剑而出,主动迎到它身前的那一刻,才在最近的距离上给自己来了一记狠的!
想到刚才那一击,庄俭不由得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肚子。他曾经听说修行界中有一些精擅音律之道的修士掌握着一种名为“大音|希声”的手法,以此手法弹奏乐器所发出的声音,人耳无法听闻,但是却能隔空开碑裂石,甚至能杀人于无形之中。而这只天魔仅靠着一张嘴就能做到,这着实太过可怕。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一招的威力并没有大到那种程度。而剑修的体质虽然比不上那些号称要凭肉身成圣的体修,却也比其他两个流派的修士要强上许多。所以庄俭受的伤不能算轻,但是并不至于让他没有一战之力。而对于一个真正的剑修来说,哪怕只剩最后一口气,也肯定是用来狠狠地啐敌人一脸。
庄俭在将伤情暂时压制住后,重新将剑举起,摆起架势。他刚才看似全身破绽,中门大开,但其实早已暗暗运起了剑宗功法中最擅长防守反击的“知守剑诀”。如果那天魔不知好歹地上来想要乘人之危,他绝对有把握将其斩杀当场。虽然这样一来他的伤势会更加严重,但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然而那只天魔却并没有急躁地上来将他解决,反而是不紧不慢地准备着下一次攻势,明显是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这正是庄俭最担心的情况,战斗拖得越长,自己的伤势就会越来越恶化。而如果不小心又中了一发天魔的“大音|希声吼”,搞不好真的会倒地不起了,在这么一处偏僻之地化作一副枯骨。为什么一只本应只会凭本能狩猎的天魔,居然会玩起了谋略,还偏偏让他给撞上了……
“不对!”庄俭猛然惊醒。此时此刻,这些怨天尤人的想法根本没有任何用处。即使面临生死关头,亦当紧握手中利刃,在逆境中争胜,于绝境中求活,哪怕没有路也要仗剑杀出一条路来,这才是一个真正的剑修应该做的事情。至于这个天魔是何来历,在此有何意图,等打赢之后再想不迟!
在面临死亡危机之时,人的反应大致可以分为三类。一是胡思乱想,怨天尤人,以此麻痹自我。二是放弃思考,破罐破摔,只想尽早解脱。而真正的剑修,却从来都是第三种:抛开杂念,心思通明,跨越生死一线!
“本来我的想法就是借强敌磨练自身,现在敌人不弱,我更应该高兴才是。”庄俭狠狠吐出一口淤血,将剑势由守转攻。“师父和大师兄说得没错,我还是太嫩了。不就是有灵智的天魔吗,又不是没见识过!”
那天魔似乎也察觉到了庄俭的转变,之前的好整以暇已然不见,双腿在地上一蹬,高高跃起,向他扑了过来。
庄俭露出了轻蔑的笑容,手腕一抖,霎时间,剑芒在暗夜中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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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本应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但是韩为先从小就被父亲填鸭了一大堆的书本,见识得多,想得也多,烦恼自然也比一般的孩子要多了不少。如果是一般的孩子,还能有母亲来抚慰,但偏偏韩为先自懂事时起,就没见到过自己的母亲。每次向父亲提起母亲的事情,父亲也都是闭口不谈。
不知从何时起,每当他感到烦恼的时候,他就会在晚上跑到村外,仰头观赏那灿烂的星空。看着那数之不尽的星星,想象着它们与自己那遥远得让人无法想象的距离,他就会觉得自己的烦恼实在是微不足道。
而在今天下午,韩为先又和自己的父亲关于要不要入大衍门的事情争论起来。父亲在其他事情上几乎可以说是不闻不问,但在对自己的教育上却固执到了极点。像是入大衍门这件事,就让韩为先觉得简直莫名其妙。到底是自己入大衍门,还是父亲要入?
他一怒之下摔门而出,一路跑到了村外不远处的一块巨石之上。这里视野开阔,石面又颇为平整,他经常躺在上面观星。不过这次他刚来的时候太阳都还没下山,天上更是布满了云彩,哪里看得到什么星空?反倒是躺着躺着,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等他睁开双眼的时候,首先看到的就是漫天星光——他不知不觉地就睡到了晚上,就连阴云都已被吹散开来。看着眼前这熟悉的景象,他心中的烦恼也迅速地烟消云散了。
算了,大衍门就大衍门呗,去哪儿不是修仙啊。我就不信进了门派之后,老爹还能管得了我!
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之后,韩为先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从石头上跳下来准备回家。就在此时,一阵异响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开始仿佛是风过树林一般窸窸窣窣的轻响,但很快就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中间还夹杂着像是枝折树断一般的噼啪声。最后,随着一道仿若狮吼狼嚎混杂在一起的嘶鸣,一个黑影从树林中高高跃起。
乍看之下是“一个”黑影,但借着月光与星光,韩为先很快发现那其实是一个人与一只野兽。人的手中握着一把剑,这把剑有一半插进了那只野兽的脊背。但显然这不足以致命,在飞跃于空中的这段过程中,一人一兽依然是激烈地争斗着。
那到最后,似乎还是人占了便宜。只见人影握住剑柄将剑拔出,同时又顺势狠狠地在野兽的脊背上踹了一脚,将野兽往地面踢落。
如果事情到此结束的话,那韩为先不过只是白白看了一场好戏。但是事情显然没有那么简单——他发现,那只野兽竟然是朝着他掉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