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道题目是这样的:对修行的境界进行描述。
韩为先微微吃了一惊。吃惊的原因不是因为这道题太难,而是太简单了,简单到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作为一个要踏入修仙之路的人,有谁会不知道修行的境界是什么呢?可能是因为出题人觉得开卷的第一道题不应该太难吧,这道题的分值也不过才十分而已。
韩为先也没有去钻牛角尖想什么“这道题怎么可能那么简单骗不到我的”,而是中规中矩地写下了答案:“修行共分四境七层。第一境为人境,有‘辨清浊’与‘分阴阳’两层。第二境为地境,有‘定虚实’与‘辟乾坤’。第三境为地境,有‘开天地’与‘化山海’。第四境为传说中的至境,仅有‘断生死’一层。”
写到这里本来就已经足够,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加上了一句:“若依常理而论,在‘断生死’之后应该还有一层。而至境恐怕也非是已到极至。”
写完这一句,他才感觉有些满意,向之后的问题看去。
虽然第一道题很简单,但是出题者在之后就露出了狰狞的面目。不只是难度陡增,种类更是五花八门,无所不包。既有“写出华朝重要开国功臣中至少五位文臣,五位武将的姓名”这样的历史题,也有“琼京的琼与玉京的玉是由何而来”这样的地理题,甚至还有“若一艘船行驶十年,所有木板和铆钉都被更换,那么它是否还是原来的那艘船?”这样的西学哲辩。幸好韩为先本来就聪明,又有一个学识渊博的父亲,还看了不少的杂书,不然根本就应付不过来。
一路做下来还算顺利,终于只剩下最后一题了。韩为先暂时搁笔,揉了揉肩膀,看向前面的计时仪。上面的指针刚走过四分之三个盘面,可以说剩下的时间还算比较充裕。
他又看了看四周,有些人咬牙切齿地盯着试卷,手仿佛要把笔捏断;有些人抱着头苦苦思索,半天不见动笔;而包括伏公子在内的极少数人脸上的表情都很轻松。至于辛西娅是一脸认真地不停动笔写着,师无邪依然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底细。
他长出了一口气,重新拿起笔,看向最后一道题。
然后他就愣住了。
这道题是他本应最为熟悉的算学题,题目是这样的:甲乙两镇隔江相望,江中有丙丁两岛,甲乙各有两桥和丙相连,各有一桥与丁相连,丙丁之间有一桥相连。论述可否有一种方式,可以不重复地走过这七座桥,最后回到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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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指针再次与十二的刻度重合的那一瞬间,计时仪叮铃铃地响了起来。坐在一旁的袁诗蕊将书放下,站起身来轻轻一招手,所以人桌面上的试卷又再次轻飘飘地飞起,回到她的手中叠了起来。
然后她没再看一眼那些或唉声叹气或捶胸顿足或如释重负的考生们,带着考卷走出了考场。
韩为先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考场的了,他迷迷糊糊地走在路上,脑子里塞满了一条江,两个岛,七座桥,然后一堆线犹如乱麻一般在其中穿行……
直到身后传来一声“为先!”他才猛然惊醒。回头看去,辛西娅快步向他跑来,师无邪照样是不紧不慢地走在后面。
辛西娅跑到他身边,说道:“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韩为先苦笑了一下:“还能是什么,最后那道题啊。”
辛西娅也露出了苦笑:“我觉得我算学还算不错,但这种问题真是前所未见,完全没有头绪,最后一点都没写。”
韩为先点了点头:“这题真的很奇怪。既不像代数,又不像几何。我自己想了几种论证方法,但感觉都不对。不过我觉得应该是没办法一次走过七座桥的。别问我根据,我自己都不知道。”
此时师无邪也终于赶了上来,辛西娅笑着说:“反正都考完了,就别想那么多了。我问过剑宗弟子,说是要一个时辰后成绩才能出来,这段时间我们要干什么?”
韩为先一时也不知道干什么好,他看了看周围,考生们已经形成了几个小群体聚在一起,而其中最大的那个则是以伏公子为中心,宗子介身边也有不少人。至于自己嘛……他回头看了看师无邪,有这一位在,想必大家都会觉得很尴尬。但要他和辛西娅丢下师无邪,就为了和人去套近乎,两人也做不出来这种事。
此时师无邪开口说道:“来切磋吧。”
整整一个时辰都拿来切磋?还真像是她会说的话啊——韩为先和辛西娅同时冒出了这个想法,随后又相视一笑。两人对对方的实力有一些了解,但当战友和当敌人的感觉肯定不一样。而更重要的是,他们对仅仅二十分钟就突破红尘道的师无邪有着更大的兴趣。师无邪此刻提出的这个提议,可以说刚好搔到了他们内心的痒处。
两人同时对师无邪一拱手,异口同声地说:“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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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考生们大多聚集在偏厅门口的广场东北角,三人便来到了东南角。
没了房屋的遮挡,下方的云海和高远的天空清晰可见,让人仿佛连心胸都变得更加开阔。
切磋先在韩为先和辛西娅之间进行。两人相距三丈,先向对方行了一礼后,摆出了起手式。
先前是并肩作战,两人都摸清了一些对方的底细,而此刻却是化为敌对,让他们能够察觉到更多之前没能察觉的东西。
无懈可击——如果要韩为先来形容此刻的辛西娅,他只找得出这个词。她仅仅是将剑朝上立在身前,就仿佛整个人化为高耸入云的山岳,而那剑就好似万丈悬崖,让人望而却步。
就连那风,在吹到她身边的时候都猛然和缓下来,连她的一丝头发都未能吹动。仿佛时间都就此停止。
风停了,韩为先却动了。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既然找不到静止时的破绽,那就逼得你动起来!
三丈距离转瞬即逝,韩为先的剑锋挽了一个圆,对着辛西娅的正面,从上往下直劈。
辛西娅那幽蓝似海的眸子却依然只是盯着韩为先的身子,对那即将临身的利刃视而不见。但她手中的剑却仿佛长了眼睛似地一侧,以极其微小的距离贴在了韩为先的剑上,将它往自己的右侧推去。
韩为先设想过辛西娅会如何接招。他本以为她要么躲闪,要么硬挡,要么卸力。不管怎样,自己都有变招的余地。但他却没想到会被这样推开,此时对方的剑紧紧贴着自己的剑,回击是不可能了,顺势的话只会连自己的身子都被带歪,那就彻底地失去了主动权。
仅仅一招,他就已经落在了下风。
但韩为先却没有就此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他的右手没有再与从对方的剑上传来的力量对抗,反而轻轻一抖,将剑顺着对方发力的方向丢了出去。辛西娅没有想到他会有这样的行动,反应不及之下,两把剑终于不再贴在一起。
而此时韩为先的左手已经伸了过来,重新抓紧了剑柄。
呛的一声,两把剑交击在一起。凭着这抢出来的一点空间,韩为先终于能够发力,和辛西娅正面对抗,从下风站回到了同一高度。
两人的剑稍触即分。在刚才那短暂的交锋之中,韩为先已经了解到自己在力量上拼不过辛西娅,但是却有着速度的优势。因此在抢回均势之后,他便决定将力拼转为游斗。虽然不能使用“千里不留行”,但是仅凭身法上的辗转腾挪,他往往能出现在一个极为刁钻的位置,使出极为刁钻的一剑。
但是,依然没有一剑能够建功。
不管他所处的是死角还是盲区,辛西娅总是能及时地回剑,挡下他的攻击。而且还不只是挡下那么简单。在韩为先眼中,辛西娅已经从巍峨的高山变为了辽阔的草原。看似平坦无碍,却隐藏着无数能够将人吞噬的沼泽。自己的每一步都必须走得极为小心,不小心踩得太深,就有可能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知守剑诀固然是天下无双,可是在这个年纪就能有这种心性与修为更是难能可贵啊——韩为先在心中苦笑着。起码到现在为止,自己的胜算还是非常渺茫。
殊不知,辛西娅心中却更为惊讶。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这才是知守之道。知守剑诀的精髓,可绝对不是如同乌龟一般光挨打不还手的。辛西娅本来也是打算将韩为先拖入自己的节奏,但此刻她却发现,自己反而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别说反击了,自己如果稍有不慎,那便会迅速地败在对方那如狂风骤雨一般的攻势之下。
过去的几年里,辛西娅只和孔慈和特里斯坦对练过,这还是她第一次和自己的同龄人比试。这种双方旗鼓相当,全力以赴的感觉,真的是非常新鲜,也非常地……快乐。
她不由得回忆起了当初刚跟着老师学剑的时候,老师对练剑练得磨破了手,眼泪汪汪的自己这样说过:将来你就会知道,学剑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
你说得没错,老师。我现在真的很开心。
辛西娅在心里这样默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