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哪儿找来的这个丫头?”墨如石看着偏厅的方向,一边摸着下巴上的胡子,一边对站在他身边的孔慈说道。
“不是我找到了她,而是她找到了我。”孔慈回忆起和辛西娅的第一次相遇,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意。正好一阵轻风迎面吹来,裹着一片树叶撞到了他的手上。他双指轻轻一并,将叶子夹起:“就像这片被风带来的叶子一样,只能说是缘分了。”
两人此时所站的地方是在大殿的顶端。如果有人从偏厅往他们的方向看,只能看到两个模糊的人影。但以这两人的眼力,却是能够把偏厅门前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刚才辛西娅生生弄坏了灵流仪,于是也得到了一个“超品”的评价。此时余波还未散去,考生们都在议论纷纷。
“如果让断龙山和紫阳宫这些个体修门派的老头们知道剑宗今年收了这么多好苗子,又得在我眼前唠叨什么暴殄天物、糟蹋人才之类的陈词滥调,真是想想都觉得烦。”墨如石叹了口气。“你们两师兄弟,一人弄来个超品,一人弄来个通灵剑心,现在又再加上一个妖族公主,这是故意要折腾我呢。”
“掌门,恕我说句不敬的话……”孔慈很是没大没小地白了墨如石一眼,“你这就叫得了便宜又卖乖。能够收到这样的门生,你心里指不定多开心呢。”
“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啊。”墨如石板起了脸,“你也知道,对剑修来说,再好的资质,也就是在最开始比较有利,在觉醒了剑心之后,反倒会成为阻碍。”
孔慈笑了笑:“这只是指一般情况而已。但是对他们……”他看了一眼此时正聚在一起的三个少年少女,“我相信应该不是太大问题。”
墨如石叹了口气:“是啊,疾风知劲草,路稍微坎坷一点,对这些孩子来说可能反倒是好事。”
此时,一阵疾风从万仞顶上横扫而过,带起漫天云卷云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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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还真大,还好我绑成了辫子。”辛西娅拨了拨刘海,再次帮师无邪整理起头发来。刚才师无邪背对着风来的方向,结果那一头垂到了大腿处的青丝被吹得无比凌乱,几乎把她上身都缠住了。她笨拙地想要解开头发,却反倒越弄越乱,让辛西娅实在看不下去。
“是啊,毕竟是在山上嘛。”韩为先也附和了一下。帮女孩子整理头发这种事情,他一个大男人自然不好插手,只能袖手旁观。看着一脸无辜的师无邪,他是想笑又不好意思笑,但随即又想到了之前发生的事情,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之前,在辛西娅弄坏了灵流仪之后,负责测试的那个男弟子整个人都惊呆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挤出来一句:“师妹,你听说过少华……”
他还没说完,负责记录的女弟子就抄起记录本拍到了他的头上:“少华禅宗不收女弟子啊你这白痴!”
刚才因为辛西娅不是霁洲人而不大敢上来打招呼的一些女考生纷纷围了过来,就连一些男考生也厚着脸皮来凑了个热闹,和之前师无邪的那一次截然不同。
这不只是因为两人的气质不同。师无邪毕竟是妖族,虽然这帮少年少女的心中未必对妖族有什么深仇大恨,但毕竟是少年心性,看着一个妖族拿到的成绩压过了所有人,还是会感到不甘。而辛西娅此时站了出来,而且资质表现得比师无邪还强——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师无邪只是崩飞了一根指针,辛西娅却让灵流仪整个都坏掉了。虽然她不是霁洲人,但同为人族,大家对她的认同感还是比妖族强了许多。出于这种与有荣焉的心态,大部分人都在内心为她叫好。
一下子那么多人来问候,让辛西娅一时忙不过来,甚至还牵连到了韩为先。不少男考生脸皮薄,不敢直接上去和辛西娅打招呼,就转头找上了看似和辛西娅关系不错,成绩也很好的韩为先。两人忙了好一阵子,才把凑上来的那些人都打发走。
至于师无邪则是全程站在一边旁观,依然是没有人敢上去和她说话。
此时辛西娅好不容易才帮师无邪整理好头发,看到韩为先在窃笑,有些纳闷地问道:“你在笑什么?”
韩为先没有回答,而是不怀好意将之前她揶揄自己的那句话原样奉还:“还没入门就成为了风云人物,感觉如何?”
辛西娅愣了愣,但是脸上却没有半点尴尬的神色,而是落落大方地说道:“云不清楚,风倒是已经吹够了。差不多该进屋了吧?”
韩为先转头看去,只见偏厅的门已经开了,有不少人已经走了进去。之前虽然灵流仪被辛西娅弄坏了,但剑宗弟子很快又搬来了一台新的,所以倒是没耽误多少时间。在场的考生都已经测完,再也没出现二品以上的成绩,也就没给那个男弟子再次推销少华禅宗的机会。
韩为先对辛西娅点了点头,三人便一起走进了偏厅。
说是偏厅,但里面还真不小。在最前面是一个讲坛,之后便是绵延十几排的桌椅。桌子上都备齐了笔墨纸砚,从这些文具的数量来看,这里最少能坐三四百个人。看来这里是一个授课的地方,但最让韩为先惊奇的是,这个偏厅的地势并不是平的,后一排的桌椅都要比前一排高上一级,整个偏厅就如同一个巨大的阶梯。到最后一排的时候,所处的地方已经比讲坛高出了快两丈。也就是说,这个偏厅如果坐满了人,那么有一大部分的人是在俯视着讲坛的。这和韩为先心目中那种修士站在高高的讲坛上传法,下面坐满了一堆弟子抬头仰视的情景是截然相反。
不过这样好像更好一些啊——韩为先在内心琢磨着。至少,低头比抬头可轻松多了。
整个偏厅能容纳下的人数比考生人数多得多,因此完全不必担心位置的问题。三人找了三个相邻的空位置坐下,等待着文试的开始。
等到考生们陆续到齐之后,一个身着宫装华服,但神态却显得有些慵懒的女修士腋下夹着一堆纸走了进来。在场的考生并不知道她便是仁心堂首座袁诗蕊,但依然迅速地安静了下来。
袁诗蕊站上讲坛,将那一大叠纸丢到了讲台桌上,发出了沉重的声响。看着鸦雀无声的考生们,她用有些有气无力的口气说道:“考试的规矩想必不用我多说。你们反正已经入门了,考得再差也不会怎么样,但如果被我发现在作弊,那就马上会被赶下山去。当然,如果你们自信能瞒过我的眼睛,那就大可一试。”
不管心里的想法如何,此时自然是没有人不知趣地去顶嘴。袁诗蕊满意地点了点头,从讲台上的桌子里掏出一个类似时钟的东西——有着和时钟一样的巨大表盘与十二个刻度,但是上面却只有孤零零的一根指针,指在最上方的十二上。袁诗蕊将它翻过来,将后面的拨盘调到了“一个时辰”的档上,然后将指针往左拨了整整一圈。等放开后之后,那根指针就开始缓慢地向右方开始转动。
袁诗蕊将它的表盘朝外,往讲台桌上一放,让所有人都能看清,然后说道:“这计时仪走满一圈就是一个时辰,也就是你们考试的时间。”然后她拍了拍那一大叠纸:“考卷按照西学的格式,总共有二百分。”
考生们顿时有点嘈杂起来。因为那考卷看起来实在是有点大,可以想见一个时辰要做完绝对不容易。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袁诗蕊故意为之,她先让计时仪走了起来,但却还没有发下考卷。等发完这两百多张,本来就不多的时间又要被浪费掉一些了。
不过袁诗蕊自然不会无聊到去为难考生,只见她一把抓起那一大叠考卷,随意地往空中一丢。考生们还没来得及惊呼,那些考卷就在一瞬间全部分离开来。仿佛她丢的不是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张,而是一把大小颜色各不相同的花朵。光看她的容貌和打扮,倒是的确能让人联想到天女——虽然这个天女脸上的表情有点不大庄重。
彻底散开的考卷并没有掉落到地上,而是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托住一般,平稳地飞到了每一个考生的面前。不只是位置恰到好处,连方向也没有颠倒。
袁诗蕊看都没看自己的成果,径直坐到了讲台旁的一张椅子上,还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本书看了起来,仿佛对考生已经彻底不闻不问。但在见识了她这一手之后,就算是她摆出了这样的做派,也没人敢再小瞧了她。之前几个还有着一点小心思的人,此时也彻底地死心了。
韩为先自然不属于那样的人。他只是心平气和地磨好了墨水,提起笔蘸了蘸,看向第一道题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