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的头一天便下起了滂沱大雨,我窝在老爸留下的书房里,翻看着那些我一个字也看不懂的破烂手稿。老头子生前是做考古的,当我还在娘胎里的时候,他就满世界地跑,那些他一点一点积累下来的手稿,在这个百平方米的书房里堆成了山。在老头子走后,我一有空就会来这看这些东西。说实在,这些手稿上的东西像极了鬼画符,不知情的八成会以为这是哪个算命先生画来诓蒙拐骗的。
“阿龍,出来吃饭了。”房外传来阿姐的叫唤声。
“哦,来了。”我忙应了一声,一边支起身把手上的手稿放回书架上,手在越过架板时不知被什么划了一下,有种钻心的疼,我赶紧缩回手一看,却发现手上一点伤也没有,再往那架板看,上面同样没有会刺伤人的钉子或木刺,可手上还是痛感阵阵。
“妈的,活见鬼了。”我忍不住骂了一句,用力甩了甩手,一边朝房外走去。
厨房里,正在盛饭的阿姐听到我的脚步声便回过头,见我甩着手还一脸死绷着,不禁好奇的问:“怎么臭着脸啊,手咋了,被虫子蛰了?”
“不知道。”我郁闷地坐到餐桌旁,伸手接过她递来的饭碗,“刚才放书时碰到了,没伤口,就是疼得紧。”
话刚说完,阿姐却突然“啪”地一声摔了饭碗,立马快步走过来,一脸急迫地要看我的伤口:“手快伸出来我看看,碰着哪了?”
我任由她扯着手,盯着她紧张兮兮的表情,忍不住问:“姐,你这阵子怎么了。我一说哪不舒服,你就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阿姐也不理我,只是仔细地检查着我的手,确定我没受伤后才支起身,看着我道:“爸妈死后,我也就只有你这个弟弟了,不关心你难道关心外人啊?”
“哦。”我点点头,却又奇怪道:“可你之前也没这么紧张兮兮的,我都有点不适应了。何况我都这么大个人了,能自己照顾好自己,你就别瞎操心了。”
没等我说完,一阵刺耳的铃声响起。阿姐一边拿着手机,一边向我摆摆手:“嘘,我先接下电话。”说完,快步地朝厨房外走去。
我摇摇头,拿起筷子开始吃饭。阿姐在厨房外说着话,偶尔说得太大声,我隐约听到“什么!张刘子死了?”类似的话,心里一阵惊奇,便放下碗筷偷偷走到了门边,竖起耳朵——
“老陈,你先稳住他们,我马上过去。”
“不,那件事先放下。”
“还有,千万别走漏了消息。”
“其他事等我过去再说,先这样。”
话音一落,便传来一阵脚步声,我一慌,赶忙踮着脚走回餐桌旁。这时阿姐走了进来,我灵机一动,迅速抓起碗,转过身对她道:”阿姐,怎么聊则么久啊?我都添第二碗了。”
阿姐二话不说直接走过来,抬手便一巴掌甩在我脑瓜上,气道:”死小子,不仅偷听还撒谎,你当你姐好骗啊!“
“嘶——“我疼得抽了一口气,抬起眼怒瞪她:”阿姐,你想拍死我啊?我偷听,还不是因为你说得太大声。”
阿姐一听,冷哼道:”你死小子还强词夺理。算了,反正你也听到了一些,我就全部告诉你。前些天,阿爸的一个老友在考古时遇险了,我得过去帮忙。”
我是懂非懂的点点头,毕竟这些人情世故我没多懂,便也不好多问。心里琢磨了一会,抬头问道:“那你是要回老家那边吗?要不要我陪你去,反正暑假才开始。”
“不行。”阿姐突然脸色一变,厉声道:“你给我呆在家里,哪也不能去!”
我一惊,忍不住瞪眼:“凭什么?我多大人了,你还限制我人身自由啊!再说了,我是跟你回老家,又不是上酒吧舞厅。”
阿姐绷着脸,看着我的眼神复杂无比,静默了好久才叹气道:“这次不行,算姐求你,这个暑假你就好好待在家里。你要不听我的,那就别再叫我姐了。”
我心里一咯噔,不禁皱紧眉头:“阿姐,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还不是很清楚。“阿姐摇摇头说着,忽然上前抱住了我,”阿龍,你听姐姐一次,等我从揭阳回来,我一定会把所有事都告诉你。你乖乖呆在家里,好吗?“
我心里不愿意,可第一次听阿姐这么低声下气地说话,便也意识到这事可能很麻烦,只好应道:“好,我听你的。可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有什么事立马给我来电话。”
“好。”阿姐重重点了点头。
当天下午三点,我送阿姐去了车站。临别时,阿姐忽然从车上走下来,对我道:“你的护身符呢?拿出来我看看。”
我一听,便立马伸手从衣服里摸出一块三个拇指大的吊坠,递过去给她看:“你放心,我一直带着。它是老头子留给我的,我不会把它弄丢的。”
阿姐低头看了一眼吊坠,目光中一阵纠结:“阿龍,不管怎样都别拿下来,你一定要一直带着它。“
我听了正想问为什么,结果大巴司机鸣了一下喇叭,把我的话硬生生掐在了喉里。那大巴司机提着嗓子大声向我们吆喝:“诶,还上不上车啰?这么多人就等着你一个,你害不害臊啊?”
我怒瞪了那司机一眼,对阿姐赶紧道:“阿姐,快上车吧,到了记得给我电话。”
“好,你好好照顾自己。”阿姐不舍地看了我一眼,随即上了车。大巴渐渐开离了车站,我向车窗里的阿姐挥了挥手,便站在原地眺望,看着车子一点一点地消失在视野中。
那时的我怎么也不想到,那次离别所带来的巨大变故,会颠覆了我的整个人生——当然,这些已经是后话了。
从车站回到家,我独自站在静谧的房子,脑海中反复回想着阿姐接电话时说过的话——
“不,那件事先放下。”
“还有,千万别走漏了消息。”
现在想来,她话里的“那件事“并不是指老头的老友去世这件事,那阿姐到底拜托了电话那边的人什么事?又为什么不能走漏消息?阿姐是在防着什么人吗?
再者,阿姐在离开时,为什么要那般强调不能丢了老头子给我的吊坠?
这些疑惑徘徊在我心里,仿佛预示着什么让我惶惶不安,但所有的答案却只能等阿姐回来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