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风行
又一日,飞客说,“你已经体验热昼,可你还没体味寒夜,只有把寒冷也抵卸得了,你才能去经历四季。”就把青宁置于那室当中的溪水里,每到冷水凝结就把青宁封在冰里,每到冰冻融解才放青宁出水换一换气,一连数日。
那水又渐渐流动起来,带动她裙裾在水中游闪,水里她却只盯着墙上的大钟看。
飞客向她抬一抬手,她才坐起来就问,“一刻钟真的能到吗?”
今天是她唱歌的日子,但飞客不以为意,青宁说,“我一个唱歌的,要是没人听,多没意思。”
还想说,飞客手一按,她只好又躺水里去了。
那溪水的尽头是冰雪,其寒冷与生俱来,青宁每入水中,少不得又要挣扎一番。
飞客走来旁边,讥笑说,“一个礼拜前,你还坐在悬涯边,以为再也唱不了了,一个人呜呜的哭,这会儿晚上半个小时,有什么关系。”
听到后来,飞客的声音已模糊,青宁闭上眼睛,忘了时钟,但以身体去感知时光,以意念去感知血液。
水流凝滞,又到冰点,先是她的脚被寒冰包裹,再就是她的躯体和双臂。寒冰又向她脸孔袭来,她的魂魄从她黑睫毛下逸出,来到冰面上方,旋即她整个身躯都凝陷。室内气温零下一百,溪流都冷凝成了白色,四周墙壁变得清净透明。
屋外的冰雪世界清晰入户,山林房屋银装素裹,远峰洁白,冰冻的小溪由内入外曲折逶迤,时隐时现一直伸到远方山空。只有最不畏冷的野狼和飞鸟,灵光乍现般出没。
飞客回座椅坐下了,又拿起她自己那个年代的诗篇,翻越她最瑰丽的年华。
青宁却被屋外的瑰丽吸引,飘然来到楼上,推开了门,走入屋外冰雪世界。
一束气流吹过,她随手抓住了其末梢,相随来到了屋顶。
明月斜挂,山风在冰川雪树银花间穿越,她跟着一路闲游,踏雪无痕。
气流盘旋而上,她又来到夜空高处,她压住一团细风,稳稳的立在云端,巡回飘游俯瞰这世界。
渐渐,寒风化作春风,冰雪消融。
几度春雨过后,万物复苏,花儿盛放,鸟兽在月光下双双相会,自由纷飞奔走出入。
她按下云头,落上树稍,翻入溪水,游过崎岖山险,流过涵孔,回入屋内。
再睁开眼,寒冰已解,身内自有预知,再冷的极夜,也不怕了。
飞客就站在池边,手扶一柄衣架,架上一套衣裙,又一头搭着浴巾,悄悄的微笑,只说,“我在楼上等你。”就往楼梯口去了。
青宁穿好了衣服就往楼上来,但觉身体飞扬。
飞客将她打量一遍说,“你身体跟早前不一样了,你要慢慢去了解它,要像个小孩子那样去学什么做得到什么做不到,不要去普通医院看病,不要抽血,不要诊脉,不要做心电图,身体不适你就去找她,身体很好就不要麻烦她。”
就把手中的一张名片递给了青宁,转了个身掠出屋外去了。
青宁追上天台,飞客已背负双翼,就等在天台边说,“伏到我背上,我送你去。”
青宁稍有迟疑,飞客已飞出天台外,回过头说,“我可不会等你。”
青宁即跑开几步,奔跳出去,轻轻落在了飞客背上。
飞客身体疾升,来到了高空。
兰陵酒馆南约一里有座小山,飞客载着青宁悄悄就在那山巅一棵树上降落。
青宁从飞客身上下来,就在又一段枝叶上站定,飞客则又升起,指着一亮处说,“你不要一分钟就能到了。”
说过,身形即隐入夜空。
青宁抬头寻找,空中一无所有,也没有声音回传。
那另一棵树少熊看到,悄悄的从树顶滑下,又回到酒馆内。
酒馆里子皓小飞等人已等了一夜了,见子皓关切,少熊到了子皓旁边说,“结果肯定不错的。”
小飞却只瞟了他一眼。
伊安与青宁妈妈都在台侧,伊安远看到少熊笑,就抓住了姑妈的手说,“一定是要到了。”
青宁妈给这一握,惊得身子都战栗起来。
因看官都等的不耐烦了,抱怨连连,那个眼镜主持就到了台中啊呀呀叫说,“再不来,我就要唱了。”
众人嘻笑,他又说,“我才不会唱,就放她录音,我来给你们对嘴巴。”
伊安也登台上去了,自报是歌手姐姐,也在这里等她唱,恳切请大家再等等,原谅她迟到,“等下等你们听到她唱歌,就会知道,她值得你们原谅。”
看官听了也都想,其中一定有缘故的,再不原谅就是自己太没有人情味了。
有人说,“录音先放出来听听也好的。”
有人说,“你懂不懂什么叫LIVE,现在听了一遍,等会再听还有什么意思。”
有人说,“正好比较下,好叫我知道什么叫LIVE。”叽叽咕咕。
少熊忽觉后脑一丝异样,有点痒痒的,回眼就见远远一角落,梦马高高的个头越过了所有人的头顶,醉意阑珊也正往舞台上瞧,少熊绕着弯儿走了过去。
梦马瞥过脸说,“到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就是知道她到了,也不知道是第七感还是第八感,太发达了。”
少熊看过去,早有一个身影跑入里头去了,又一眼就见那身影已把青平抱了起来,正是青宁。
那台上伊安也看到,眼泪崩落,忙忙的鞠了一躬下去了,青宁妈妈这时已泣不成声。
那主持也看到了,见她们一家哭哭啼啼的,推想必定是家中有了什么事故,饶是这样还赶来歌唱,其实可敬,就忙着问看官要掌声。
青宁也不想叫人再等了,当即登台歌唱。
青宁唱歌是一开口就能吸引人的,她声音就是魔力,她只要站在光下唱就行了,特别是在这样一个寻常酒吧听到这样一个歌喉,人们更易夸大,觉得无比之好,认定高手那真的是藏于民间哪。
同样一首歌,它曾是为某一人而作,但这会儿,有了新含义。
此时,她有亲人在侧台,在前面的人群里,她也找到了关心她的人。
桌子边有小飞和美矬,那个年轻的建筑师也奇怪出现在他们旁边,他给自己画了画儿,那画她已收起来了。
少熊在最远一道墙边,还有一个年轻男子在一起。
最后一个三胖,他特别愧疚躲在一个角落,悄悄的抹眼泪。
在场所有人,都毫无保留接受了她这首歌。
小飞也不知这歌是写给他的,但觉好听,也没理会那词说的是什么,看到青宁在眼前就是最大的高兴。
子皓却一点不用解释就全懂了,他只见过青宁一面,也没说过一两句话,他只听过青宁弹琴,还不知道青宁还有这样的嗓音。
有人在歌中听到自己,有人在歌中看懂他人。
梦马忽就木讷起来,自说,“天哪,我哪里听过。”
少熊只是脑袋歪了点过来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他可不会告诉梦马,青宁就是他喝醉了之后找回来的,正像他说的,醉了才好发挥。
间奏,青宁声音才歇一歇,美矬就领头高叫起来,高高举着一簇花,跳到了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