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三年十月份,我从福建来到了多哈。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这个炎热的城市。
或者确切的说,是逃到了这里。
我来这里是为了逃避一段异常尖锐的家庭矛盾。您要这知道,我可从来都不是那种遇到困难就要逃避的人。相反,我非常厌恶那种有逃避心理的人。可是有这样一种奇怪的情况,那便是当你很了解自己的处境,你的大脑清晰,神志清醒,格外冷静,你不得不去做一个判断:是死去还是离开。我当然会选择离开。因为我向来不是一个消极厌世的人。而且,坦白来讲,我惧怕死亡。
我的处境一度十分糟糕。我跟除我母亲以外的家人全部闹翻。我的父亲和哥哥甚至都要和我断绝关系。我的母亲建议我到国外去,忘掉一切不快,自由自在地过自己喜欢的生活。
我非常痛快地答应了。
那时我有一个十分要好的朋友,叫陆海威。他是一个生意人。那时他正在多哈做建材生意。有次他正好在国内采购石材,我便联系到他,跟他一起来到了多哈。
我走得十分匆忙,就连我父亲和哥哥都毫不知情。等他们知道后,纷纷责怪母亲,为什么没有把我拦下。我的父亲更是大发雷霆,摔碎了书房里好多价值不菲的青铜古玩。直言母亲我把惯坏了。这些都是母亲在电话里偷偷告诉我的。
我的母亲一定也承受了不少谩骂。但是她从来不会告诉我这些。
我的猜测不会有错,因为我了解父亲的脾气。他总是能把对我的各种不满发泄在母亲的身上。母亲是一个非常可怜的女人。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
父亲就是那种非常传统而顽固的人。他热衷政治,过分看重功名利禄。是B(阿隆反复强调一定不要暴漏他父亲的真实身份。从这方面证明,自始至终,他虽然恨他父亲,但还是丝毫不愿父亲受到任何牵连)市国税局的副局长。我的哥哥继承了父亲的雄心壮志,年轻有为,深得父亲喜欢,年纪轻轻便做了局里的副科长。
而我,天性散漫,在法国留过几年学,爱上了作画。在我的父亲看来,我整天不务正业。整天待在海边,不仅荒废时光,也毫无前途可言。他心急如焚。于是他开始计划我的人生。他苦心经营,为我计划好了一切。包括我的事情还有婚姻。而且,明令禁止作画。
他就是那种极其严肃,说一不二的人。
而我,又是那种带有某种偏执的人。尤其当一个人忽然不准我再做自己钟爱的事情,不管他出于任何原因,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拒绝他。
所以,你可想而知,在那段日子里,我跟父亲闹过多么大的矛盾。我快被他逼疯了。父亲对我也恨之入骨,直言我不是他亲生的儿子。每次喝完酒后都会发格外大的脾气,摔东西,说脏话,呵斥我的母亲。我的母亲也快被他逼疯了。
很快,我父亲托人帮我在我们市里的电业局找了一份工作。我虽然十分不情愿,但还是接受了。您要知道,我这么做的完全是为了我的母亲。为了这个有着菩萨心肠的女人。我最讨厌看到父亲冲她喊叫的样子。父亲年轻时对母亲百依百顺,可是现在他的心变了。母亲却认真地对我说:“他没有变,那是因为他从政了,身不由己。他得罪了很多人,他的痛苦和孤独你无法体会。并且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还有你哥。你父亲越陷越深,并没有退路。”
我晚上还是坚持画画。当然白天,还是痛苦的去电业局工作。我一到局里就犯困,丝毫没有任何兴趣,满脑子想得全是画布颜料还有调色板。我一直在思考,我为人正直,爱说实话,哪里会是一块走政治路线的料呢。
我在局里的工作很糟糕。可是我一天天的忍着。直到有一天,父亲开始主张我的婚事。这么大的事情啊,他从来都不会跟我商量。仅仅是通知我一下而已。甚至都懒得问我是否答应。您能体谅我的感受吗。
我彻底崩溃了。多日积蓄的矛盾终于爆发。
我正是在这时告别了福建。告别了我的母亲。
随我的朋友陆海威,来到了多哈。
母亲告诉我,我需要到一个崭新的环境,开始真正的生活。
她还叹了口气,叮嘱道:“千万别像你哥一样去从政。会身不由己,越陷越深。”
我十分不舍的抱了下我的母亲,和她告别了。
您知道吗,我的母亲竟然哭了。
一个如此坚强的女人,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流眼泪。
天呐,我从小感受到的父爱十分有限,相反母爱确是无穷无尽的。我瞬间觉得自己的多么幸运,拥有这样的一个母亲。母爱啊,真是迄今为止我所遇到的最美的感情。
我反而故作坚强,幽默地说:“我都到了被逼婚的年纪,您还有啥不放心的。”
她听完果然笑了。
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个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