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亦非除了救助了王喆外,他还救助了吴笑。
吴笑真的是无笑,很少有人见她笑过,在她那张与她年龄不相称的成熟的脸上刻满了哀伤。
那是一个初夏的午后,一场阵雨过后,早蝉已在树荫里开始了长吟。
当天该值班的石亦非没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小憩,而是来到了离教育局很近的一所重点高中里。
刚一到大门口,就一眼瞥见主体教学楼楼顶有一个红色的身影一闪。他心中一惊,定睛再看,那个红色的身影被楼顶上的招牌“育才高中”的“育”字挡住了,透过字缝依稀可见。
石亦非觉得很奇怪,通往楼顶的天窗没有梯子是上不去的,现在怎么能有人上去?何况是一个女孩只身爬上楼顶?这肯定不是一般的逞能或恶作剧。
石亦非立即联想到前几天另外一个辖区里的一所重点中学里,接连两个高中生跳楼身亡的事件。石亦非从那个躲躲闪闪的身影上可以断定那个女孩还在犹豫徘徊,想到这,石亦非当即立断,他不惊动任何人,自己爬上楼顶劝说。
现在正是午休时间,离上课时间还早,校园中走动的学生还不多,不要说老师了。
当石亦非急匆匆从校门口跑到教学楼下,再从一楼爬到六楼的天窗口,他早已累得气喘吁吁了。
天窗口竖着一架梯子。
他顺着梯子,轻轻地爬到楼顶。那个红衣女孩的哭诉声清晰地向他传来。
“……奶奶,我真的不想活了,我真的活不下去了!您走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在这个世界上,我孤零零的,没有一个亲人。我虽有爸爸妈妈,却是一个有爸爸妈妈的孤儿,他们和路人又有何区别呢。他们都拥有了各自的家庭和孩子,我成了他们中多余的人。奶奶,您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留我一个人活着受罪。奶奶,学是我上不下去了!您在时,我努力学习就是为了报答您。我要考上好的大学,找个好的工作,多挣些钱来报答您对我的养育之恩。奶奶,为什么您不等着这一天呢?奶奶,我现在学习又是为谁学呢?这样的苦学又有什么意义呢?奶奶,您走才十天的时间,我却觉得好像过了一个世纪。这十来天时间里,分分秒秒对我来说都是一种折磨,我学不进一个字,没记住一个单词,做不进一道题。我如同行尸走肉般,成了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坐在教室里,我的头脑空空的,什么都装不下。奶奶,我的世界里只有您。没您的日子我活不下去了,奶奶!奶奶,这几天您过的好不好?没有我的相伴,您是不是也觉得很孤独?奶奶,我要随您而去,您是否可以等等我,好让我找到您。您临走前,拉着我的手说,让我好好活着,好好学习,以后可以生活得好一些。您还说,您走后,让我去跟我爸爸或妈妈生活,但是,我不想,我不想跟那个陌生的女人或那个陌生的男人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奶奶,我让您失望了,我只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值得我留恋的,我觉得我没有活路,我看不到生活的希望……”
听到这,石亦非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他怕发生什么意外,又怕那女孩听见他说话受到惊扰,他就先轻咳了一声,以引起女孩的注意。
那个敏感的女孩果然听到了他的轻咳声,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又漠然地转过头去,眼神飘忽而又充满哀怨。
“这位同学,你到楼顶来干什么?这里很危险的!”石亦非故作没听到那女孩的话,用平静的语调问。
“没事,老师!我这就下去。”那女孩拭了一下腮边的泪水,轻描淡写地说。
很显然,她还在犹豫,还没有下定必死的决心。石亦非暗暗松了一口气,知道事情会有好的转机。
“孩子啊,你是几年级的学生?”石亦非依然是平静的声调,好似在拉家常。
“高二。”女孩没有改变站姿,也没有看石亦非。
“学习感觉吃力吗?”
“还可以!”
“心里压力大吗?”
“没有压力!奶奶走了,我没了学习的动力,也没学习的压力了,无所谓!”毕竟是孩子,心绪很不稳定。她本不愿把失去奶奶的痛苦告诉任何人,但现在一切都无所谓了。
“孩子,苦难往往是人生最好的老师。苦难可以考验一个人的意志,磨砺一个人的性格。”石亦非循循善诱,他想打开女孩的心结。
“在我十二岁的时候,我的父亲在煤矿打工因事故不幸遇难了。当时,我觉得我们家的天塌了,我心里有种世界将要毁灭般的恐慌感。然而时间能抚平人内心的哀伤,读书使我懂得了人生的无常和活着的珍贵。慢慢地,我懂得了一个道理,我的父亲是为了家人的生活更好一些,才出外挣钱。他走了,如果我选择颓废,就更对不起他!我必须好好活着,帮他照顾好我的母亲和妹妹……”
石亦非说得很动情,他平缓而哀伤的语调深深打动了女孩的心。
那女孩转过身,泪眼朦胧地望着他,情绪又变得激动起来,“老师,您别说了,我知道我错在哪里了!”
……
那以后,石亦非像对待女儿般关怀爱护着吴笑,直到吴笑考上了河南师大,成为一名优秀的人民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