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好梅枝,回到余家。柳三妹向潘氏告辞,福香将她送到坡下。
柳家二房的一个男孩柳四娃从村口跑出来,远远地看到她们,慌里慌张地叫:“三姐!我到处找你。”
福香刚转身要回去,听到他叫声转过身。
柳四娃七岁多点,看到福香,冲上来,紧张地道:“我猜三姐去了余家找你。正好我有新消息!”
“去那边树下。”柳三妹把大家叫到旁边一棵木榆树后。
柳四娃脸色煞白,拉着福香的手直摇,“福香。不好了,不好了。刚才我爹从镇上回来,说你爹在镇上赌钱,输得被人扣住了!我爹说,余家这次恐怕凶多吉少!”
福香眉头一皱,脸色随之一寒。最近余世松输得凶,家里值钱的都卖光了,连粮食都卖得只剩十余斤,潘氏担心着过年时连米汤都没得喝,所以寄希望帮柳家做衣服,有几个工钱过年。如果余世松再输,福香把视线转向坡上隐隐可见的破屋顶,只怕余世松会卖房。
“你可得当心!”柳三妹眉头皱得更紧,看着堂弟,“四弟。你可有听说要卖福香抵债?”
“没说卖福香的事。不过好象余世松和人家谈拿房抵债。”柳四娃同情地看着福香,是他从黄木匠家帮福香打听的当年的事,所以直言道,“福香。我看你也得当心点。”
前世余世松卖了房子后一个月卖的福香。如果现在余家卖房子,这事比前世提前了三年。虽然一直在准备应对这事,现在才七岁,突然来事,福香觉得有些措手不及,突然间不知怎么办。
“福香……”坡上传来潘氏尖长悲戚的叫声。
“是不是你爹回来了?”柳三妹紧张地看着福香。
“干脆你上我们家躲一躲吧?要是余世松胡来,让我爹帮你。我爹和王里胥认识,村里的人都敬着爹。”柳三妹着急地拉福香。
一个小孩子能躲到哪去?余世松非要卖自己,福香躲在哪家都没用。大兴朝的律制不管父母卖自家孩子的事。
“我先回去看看。”福香定定神,觉得这事应该不会来得这么快。现在快过年了,余家这破房子要找个好买主也不容易。怎么都要折腾几天。所以大着胆子跑回去,只有再回到前世的一些情景里,才能找到破绽证明自己和余家没关。
柳三妹今天的情报,给了她很多信心,她觉得自己不姓余。只要在被卖前能证明自己不姓余,就有一条新的路子可走。
潘氏眼睛湿湿地倚在门边,寒风吹得她头发乱舞,象个蜡人一样一动不动地看着福香从坡下冒上来。
“娘。什么事。”倒是福香先镇定下来。
“你爹……”潘氏噙着泪,嘴唇抖几抖,悲伤得绝望。
“爹又输了?”福香象个大人一样,毫不惊乱地问。
潘氏一怔,福香面对家里的状况,从来都没惊慌过,这不象只有七岁的孩子。不过,福香这个样子倒给了她点信心和希望。
“你爹昨晚一夜未回。在镇上输多了,昨晚就许了诺,再输拿房子抵债。所以今天……”潘氏靠着门方,无助地看着福香,后面的不用说,都明白。
还真是要卖房?前世被卖是在卖房后的事。福香暂时安定,皱下眉,“人家什么时候来收房子?”
“人家说了。三天以内让我们搬好家。这大冬天的,三天,我们能去哪住?虽然柳家肯给点活我做,可是谁敢收留我们?你爹赌得太凶,谁都怕沾上他这个麻烦……”潘氏抽泣道,“当年我跟你外祖父逃难逃到东圣镇,得你爹收留,我才嫁给余家。后来没两年你外祖就去逝了。我又没娘家可投靠……”
“爹呢?”福香在门口向屋里张望,没看到余世松。
“他在炕上倒着呢。每当输了钱回来,都这德性,倒是我们欠他的了。没了房子,我们去哪住啊?”潘氏抱着她痛哭起来。
“嚎什么?难怪我老输,就是你这个霉婆娘给霉着了!”余世松在右面屋里怒吼,“没住处了,给我上窑子去住!”
潘氏抱着福香颤抖。
福香心中一冷,上一世,就是这样,余世松先是骂潘氏逼她去镇上当窑姐,后来听说高家在卖俊俏的小丫头,就把自己给卖了。
其实福香有打算,她会做梅花豆干,这个可以赚钱。可是余世松是个赌棍,如果能把家经营起来,余世松是个无底洞,再会赚都不够填,所以福香一直没露招。
“娘。我们去屋里。”这一世灵魂成熟,福香觉得潘氏很可怜,心里有些同情,拉着她进自己的房间。
窗上挂着布角块挡着寒风。屋里光线不好,福香掀开一角布,黑暗总是给人不好的感觉,宁愿有风吹进来,也要光亮点。
潘氏倒在福香的床上,捂着嘴哭,怕发出声音太大惹余世松发脾气。
“妈的。灶上一团冰。死婆娘不给饭吃?”余世松在外面叫骂,没进福香屋里。
潘氏哭得更凶,哪还有心情做饭。
余世松真够有道行,出这个情况,还知道吵饿。
福香真不知他是什么变成的人,看着潘氏要死要活的样子,想着平时她还算疼自己,同情之心又长,狠不起心恨怨她,这只是个懦弱可怜的女人。
“娘。我去给爹做饭。”福香打定主意,得先应付余世松,让他吃饱了先困。有三天时间就有机会。
听到福香的声音。余世松没再骂,缩在屋里发闷。
福香去厨房做了一锅粥,弄了点咸菜,记得屋里还有点酒,给余世松倒上半碗,摆在饭桌上,关切地道:“爹。天冷。你心情又不好。喝点酒暖暖身。”
余世松出来,坐到桌前,愣了愣,被福香感动,眼角突然一湿,觉得自己真是不对,低下头,喝粥。
他的腿一直在抖擞。福香心中明了,其实在恨自己。这种人真是可恨又可怜。
可是,不脱离他,这命运永远不得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