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云骁出去摘菜,福香快速磨好香味汁,将那块黑乎乎的根块放进包里,然后麻利地备好各种佐料,将香味汁兑成一大碗,一一往佐料里倒了一些,余下大半碗放在灶上的锅边以作别用。佐料弄好,云骁抱着个大白菜和几个萝卜回来了。
天色已晚。云骁不再和福香开玩笑,帮着她杀好鸡,烧热锅。
不过是做一道鸡,两斤猪肉,一道白菜,一道萝卜。
福香虽然只有七岁,可是身体健壮,手脚灵活,加上成人的灵魂,作这点菜根本就不费力。
天黑完时,鲁夫子抱着个小酒坛走进小茅院,云骁和福香刚刚摆好菜。
鲁夫子在院中停下脚步,嗅了嗅,不得不惊,“这丫头用了什么,这么香?这么诱人?”喉头嚅动几下,咂咂嘴,唾沫直咽。几步走进堂屋,两个孩子站在桌边冲他笑。
“鲁老师。福香的手好巧。帮她烧火时,我闻着这些香喷喷的菜,就受不了啦。”云骁激动地说,嘴里满是唾沫,眼睛勾勾地钉在桌上的菜上。
“不过是点家常手艺。”福香自己都觉得香而可口,保持着稳重,向鲁夫子做个请示,“请鲁夫子赐教。”
鲁夫子坐了上首,放下酒坛,云骁早给他备好空碗,帮他倒上酒,和福香坐在他两侧。
的确太香太诱人,鲁夫扬扬眉,拿起筷子示意开吃。
面对美食,云骁不客气地挟起一块芝麻排骨,美美地吃一口,啧啧称赞。
鲁夫子看看桌上,一盘炒鸡,一盘红烧猪肉,一盘炒白菜,一盘凉绊萝卜丝,一盘芝麻排骨,一钵鸡汤,每一样都散发着奇妙的香味。
“先喝点汤暖胃。”福香舀好一小碗汤恭敬地放在夫子面前,再给云骁和自己添上一碗。
手艺好不好,只试汤就知道。鲁夫子喝一口汤,一钵寻常的鸡汤,竟是鲜美得淋漓尽致,仔细品味,里面并没有什么过重的料味。不由瞪眼看着她,莫非她就是传说中的食神,以寻常的配料,因食艺得道,只凭一个颗真心便能做出罕的美味。
挑一片白中泛绿的白菜,这是一份很寻常的糖醋炒白菜,可是白菜味和糖醋味奇妙地融为一体,成为一种极致的美味佳肴。
酒都顾不上喝,再挑一挟凉抖萝卜丝,爽口得令他无言。只怔怔地看着福香,良久才道,“你用了什么佐料?”
云骁知道福香有磨一种黑色的味水,为了帮她也不说破,吃得口水遍溅,包着一嘴菜,道:“鲁老师。我可是看着她配的佐料,连我们制的老坛香豆料,她都没用。都是寻常的佐料。我可是没有坏规矩哦。”
是的,里面的确没有用鲁夫子发明的老坛香豆料,配料清爽,没有糊糊杂杂的东西来装扮颜色和味道,所有的菜都显得自然清爽,而美味不凡。
“你也吃吧。”鲁夫子见福香一直笑眯眯地看着他,只喝了几口汤,语气柔和得变了一个人,连看她的眼神都慈和了,再没有一点孤高的冷漠。
云骁暗暗惊叹,跟鲁夫子已经情同父子,都很少看到他这个态度。鲁夫子真是认吃不认人?
“谢谢鲁夫子。”福香这才开始慢慢品尝自己的厨艺。这一世,自己都还没这样奢侈过。余家穷,最主要余世松烂赌,福香一直把自己的本事掖着没有显露。前世在高家倒是口福好,这一世,除了暗地里自己整梅花豆干吃,还没这样大餐过。
“这孩子真客气。”鲁夫子笑着开始喝酒,看着云骁,“给你沈嬷嬷留点菜没有?福香手艺这么好,得让她品尝品尝。她晚上一直在书院里帮着陈夫子待客呢。”
云骁点点头,打听书院客人的事,“陈夫子没让你一同陪客?”
鲁夫子扁扁嘴,“高兴怀和我感情并不深。他和陈夫子有私话聊,我哪能老在那碍眼?先前一起喝了会茶,彼此都够礼数了。”
“那辆马车是高兴怀的?人们不是说是尹家的吗?”云骁好奇道。
“尹家和高家是亲戚。尹家的四少尹知淑和高兴怀是表亲。”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尹蜘蛛啊?”云骁笑得咯咯地,差点咽着自己。
前世今世于尹蜘蛛都无什么了解。福香只是听他们说,也不多言。高家势力庞大,和尹家是有亲戚关系。不过,高家的嫡子们不来东圣书院读书,高家有家学,到参加州试时,学生们才去瑞京读书。所以这个高兴怀应该只是高家的一个旁门小户子弟。
鲁夫子挥筷子,表示不想谈那些人事。见福香开始拔饭,笑道:“云骁你弄点老坛香豆料上来,给福香淋在饭上。让她也尝尝我的秘制佐料。”
云骁舀了小半碗老坛香豆料上来,原来是水豆酱的做法,颜色普通,不过带着点芬香。福香用筷子刮了点放进嘴里一尝,眼睛一亮,这豆料真不寻常,咸味刚好,豆味象经过提炼的,很鲜纯,最难得的是带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玫瑰香,令人欲罢不舍。
如果加上自己的秘料,这老坛香豆料……
福香挑点豆料抹在饭上,当然不能处处用尽自己的宝贝,吃几口饭,亮晶的乌乌眸乐得眯成一条月牙线,“这老坛香豆料真好吃。”
这才是一个七岁孩子的表现。
鲁夫子见她赞口不绝,心情大好,今晚这酒喝得格外有味,话匣子终于打开,关怀地问福香,“你家是作什么的?”
云骁见时机将到,眼珠转了转,要抢答。
福香成熟的灵魂比他更机敏,抬眼看着夫子,已淡淡道:“我爹是烂赌的。”
鲁夫子听到烂赌没有惊,惊的却是她这平淡的样子,好象烂赌并不是丢人的职业。“你家孩子多吗?”
福香淡笑道,“就我一个女儿。”
哦,难怪余家要想和柳家结亲。柳文聪家有些良田,家境比余家好得多。鲁夫子哦一声,不再多问。不过只有一个女儿,福香的处境不乐观。
云骁怕错过机会,张嘴欲说,被福香在桌下踢他一足,阻止了他。
云骁已经领教到七岁的福香聪明非常,感觉她似有用意,便乖乖地吃饭,不敢多言。
屋里只有吃饭菜的声音。
“嗝……”鲁夫子终于酒足菜饱,放下筷子,舒服地伸展一下双臂。福香已经吃完饭,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们。
“你在家都做些什么?”鲁夫子又开始问。
“帮娘种地,做家务。”福香老实地回答。
“你爹烂赌,家里……过得去吗?”鲁夫子浅笑着问。谁都知道家有赌棍,必定不富。
福香摇摇头,表情立即变得苦涩。
“唉……”鲁夫子欲言犹止。
屋里又是一阵僵持。福香已经捕捉到鲁夫子的心思,可是鲁夫子想到福香爹烂赌,眉头便拧上了。
云骁再耐不住他们这番暗自交锋,“咚”地一声跪在地上,抱着鲁夫子的腿央求,“鲁老师救救福香吧。他爹欠了十两银子,过两天房子没了,田没了。以后他爹肯定会把福香都给输出去……”
果然啊,赌棍家无安宁事。
鲁夫子脸色浮起一缕暗淡。亲官难断家务事,何况他还不是官。摇头轻叹几声,不说话。
福香感觉到他内心深处已经拨动,只是想到赌棍天生有的痞性,所以不敢轻易管这闲事。但他的心动了,时机便是成熟,也“扑通”一声跪下,作个长揖:“恳请鲁夫子帮帮福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