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直贡梯寺回到拉萨,已近黄昏。回到客栈后,子归的脑子里还尽是天葬时画面的细节,晚饭便没了胃口。他说八次郎这哪里是带他们去观光,简直是给他们先来一个下马威。但任非我似乎并没有受什么影响,晚饭吃得比平时还多。子归奇怪任非我的心理素质,任非我说自己很坦然。
晚饭后,子归觉得客栈也有些诡异起来。先是那台网络电视机变得很有个性,起初直接罢工,过了许久才勉强可以看,且不说收不到几个台,就是那仅剩的几个台,也是电视机高兴时可以播放流利,不高兴时缓冲的时间比播放的时间远远地大于。完全是一副我的地盘我做主的大爷态。然后是太阳能热水器也有了个性,什么时间有热水没有准,有没有热水和阳光的照射也没有关系。有时候热水管里出的是冷水,有时候干脆连冷水都没有。紧接着澡也洗不了了,洗澡的地方直接没有了水,水管里要么流出的是滚烫的热水,要么没有水。之后,所有的厕所水箱也有了小性格,让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上完厕所后可以冲,什么时候不可以冲。一个意外接着一个意外之后,子归的手机也开始变得不灵光,不是像一个老人似的反应迟钝,就是不断死机。
子归觉得没趣,加上感到身体有点不舒服,便早早地上床睡觉去了。留下八次郎和任非我在客栈的院子里对着那台古古怪怪的电视机。本来三个人说好晚上去布达拉宫广场的,因为子归的早睡,也只好作罢。
子归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小腹胀得有点难受,便起来方便。在通往公共厕所的过道上,子归听到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看到地上有灯光映的身影,他没有在意,以为是同样去方便的房客。在厕所门口,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一个人影映在昏暗的墙上。他问是谁?没有得到回音。子归一转身却大吃一惊,只见身后空荡荡的,那里有人的踪迹。再看墙上,刚才那个站立的人影就像是凭空消逝了。他直以为自己是在梦中,或出现了幻觉。回到床上,子归又发现窗外有人盯着他看。他问是谁?没有人搭理他。子归开门出去,外面却空无一人。子归便再也睡不着了,回到院子里和任非我他们闲扯起来。
客栈里空荡荡的,房客们都还没有回来。八次郎和任非我正坐在院子里的沙发上逗两个女孩子。子归认得这两个女孩子,一个是客栈的服务员,另一个是来拉萨做志愿者的。
他们面前的茶几上,摆了几瓶开了的啤酒。
八次郎说如果她们谁能喝过他,他回去时就把谁带回家。。
做服务员的女孩子嘻嘻嘻笑着说,“你想灌我?”
八次郎正色道,“不是灌,是泡!”
做服务员的女孩子想了一下说,“可惜,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做志愿者的女孩子拿了一瓶啤酒,问任非我怎么不喝?
八次郎说任非我刚到拉萨,还不能喝酒,容易引起高原反应。八次郎仍在动员做服务员的女孩子喝啤酒。
“你喝啤酒吗?”做志愿者的女孩子见子归坐下,问他。
子归摇揺头,让她喝。
“我从来不喝啤酒,要喝就喝白的。”
“呵呵,这么牛?!”八次郎说着,变戏法似的从茶几下拿出一个小瓶的红星二锅头,递给做服务员的女孩子。
做服务员的女孩子接过酒瓶,拧开瓶盖抿了一口。说,“不好意思,我不能喝啤酒,因为我喝啤酒一喝就醉了。”
“好,有性格,我喜欢。”这个小女孩让子归有些惊奇,他真的有点喜欢上她了。
做服务员的女孩子向子归举起酒瓶,示意子归来点。子归赶紧摆手拒绝。任非我说子归今天看天葬把魂丢那里了,连饭都吃不下,更别说喝酒了。
做志愿者的女孩子听说他们去看了天葬,说听说人死了只有天葬才可从轮回。似乎她对于这个世界存在轮回深信不疑。
“你真的以为人死后会轮回吗?”八次郎笑笑问她。
“当然啦,”做志愿者的女孩子说得很郑重。
任非我知道,轮回,在藏地是一个传说。轮回,在藏地是一个永远的迷。轮回也是藏地一代代人人生的一个永不泯灭的寄托和希望。在藏地,关于轮回的传说很多。这些传说相得益彰,也使藏地人对生命的轮回坚信不疑。诸如某地一个哑巴,有一天突然开口说话。他一开口,就是唱整本的《格萨尔王》。《格萨尔王》是藏地流传了千百年的史诗,口口相传,没有文字记载。史诗据说连续几天几夜也唱不全,极少有人能学全。只有这种艺人转生者,才能唱完全本。于是这个哑巴告别沉默的生涯。于是这个转世的艺人继续在高原传播着《格萨尔王》。这类转世的传说在藏地每个地方都可以听到。
做服务员的女孩子说她也相信轮回,她听说每一代的********喇嘛和****在临终之前,都要去圣湖拉姆拉措。那是所有的藏地人认为是可以看到自己前世今生的一个湖。****和****会在这个湖里看到自己的下一个轮回,并将自己看到的一切记录下来,作为以后寻找下一代********喇嘛的依据。而下一代********喇嘛在继任前,也要经过许多关于前世的记忆考察,从而获得身份的确认。
“这都只是传说而已,呵呵,”八次郎忍不住笑了。“你见过吗?你怎么知道他们是轮回的?”
做服务员的女孩子不高兴八次郎泼冷水。“你没有见过只能说明你没有见识,并不能说明这个世界上没有轮回。”
不过看八次郎是在存心泼冷水:“你是上网上多了咆吧?现实中的谁身边有人是轮回的吗?你真够幼稚的。”
做志愿者的女孩子认为这不是幼稚不幼稚的问题,她在日喀则时,认识了一个叫平措的乡干部,他说他在他们村里,就亲眼见过一个轮回的人。那是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有一天,小男孩突然告诉自己的家人,说自己的前世是邻县人,职业是一个货车司机,没有结婚,在一次车祸中丧生,还有父母兄弟姐妹在世。小男孩的家人将信将疑,便托人到小男孩说的那个地方去打听。打听之下,一切果然和小男孩所说的无异。真有这样一个几年前在车祸中去世的人,其家人均安好。不久后,这个小男孩前世的家人闻讯到村里来认亲。他们问了许多这个小男孩关于他上一辈子的事情,小男孩均回答无误。平措说这个小男孩现在已经上学,他前世的家人和今生的家人都很疼他。
任非我说,“我没有见到过轮回,对轮回也没有任何的认识。我不知道轮回这一现象是否真的存在,是藏地独立于世界而存在?还是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唯我独自懵懂而不自知?我无意求证。我知道本来就有许多的生命现象是现在的科学程度还不足以诠释的。但一个事物流传下来,一个现象广为传播,必然有其深层的缘由,如同轮回。人总是在为未来努力,我们的未来只在今生今世,而藏地人的未来包含着来生来世。从生命的境界而言,藏地人的视野比我们宽阔。”
任非我的话得到了两个女孩子的赞赏。
子归说,“我们为什么什么事情都非要说得清清楚楚呢?给自己留一些想象的空间不是挺好的吗?”
大家心里都清楚,这种问题没有正确答案的,类似哲学的东西本就是模糊朦胧的。
“呵呵呵呵,”子归为了缓和气氛,采用了世界上最简单的表达方式。
“嘿嘿嘿嘿,”做服务员的女孩子也回了子归几声傻笑,没有想到她竟也会这套,子归又觉得有些意外。
“算了,说这些也没用,还是喝酒吧。”八次郎举起瓶子伸过去轻轻碰了一下做服务员的女孩子的瓶沿,然后一干而尽。
做服务员的女孩子拿起瓶子竟然也一口喝尽。
任非我看到做志愿者的女孩子手里的酒瓶里还有小半瓶啤酒,看样子显得喝得有点费力,便替她喝完了瓶子里的酒。女孩子有点感激地看了任非我一眼,任非我发现她脸颊红红的,神态甚是可爱。
回到房间后,房间里的其他房客还没有回来。房间里有八张藏式的床,除了任非我三人,还有两个床是两个在拉萨工作的女孩子包的床位,她们在酒吧工作,晚上要很晚才回来。因为时间错开了,任非我和子归还没有看到这两人长得什么模样。另外三个床位是下午退房走的,新的房客还没有进来。
回到房间,八次郎就说那个做志愿者的女孩子对任非我有点意思。子归说他也发现了,那个做志愿者的女孩子一直在盯着任非我看。任非我说自己怎么一点也没有感觉?八次郎说当局者迷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