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非我和子归抵达拉萨后,随八次郎住进了他住后的那家客栈。八次郎说在西藏这个地方,住客栈是最好的选择,信息量大,便于交流。子归饶有兴趣,说是重温一下大学时代的集体生活。
八次郎说,要懂得西藏,应该从天葬开始。客随主便,任非我和子归也早就听说过天葬,自然任由八次郎安排。
这样,任非我和子归到达拉萨的第二天,便奔直贡梯寺而去。据八次郎介绍,直贡梯寺,是藏地最古老的寺院之一,也是藏地“天葬”习俗的起源地。如今,世界上第二大的天葬台仍然在这里。近年来,由于内地去拉萨的游人增多,拉萨附近的天葬台已开始禁止外来人参观天葬仪式。相比之下,直贡梯寺的环境相对宽松一些,因而许多对天葬仪式有兴趣的人,都是选择到直贡梯寺去。
这天凌晨四点不到,任非我一行三人便早早地从客栈出发。拉萨的东郊客运站每天都有直达直贡梯寺的班车。班车的发车时间是每天凌晨的五点多钟。因为这趟班车不预先售票,采用的是上车售票的办法,他们担心去晚了上不了车,只好早一点出门。拉萨的凌晨很冷静,他们踏着昏暗的路灯到达东郊车站时,还不到五点钟,车站的大门还没有打开。幸好这天去直贡梯寺的人不多,他们一行顺利地登上了开往直贡梯寺的班车。
西藏的班车有些让人费解的地方,四十来个座位的大客车,只限乘十八名乘客。且每一辆班车上都有一名警察随车。上车后,看着空荡荡的车厢和随车的警察,任非我和子归各自猜测着内中玄机,但都不得要领。问八次郎,八次郎也说不知道。
同车的有一位四川的女孩子,子归很快就同她搭讪上了。八次郎对任非我说,这就是帅哥的优势。也许任非我这次叫上子归是个错误,和子归在一起,就是有再多的美女,他们也只能是一个看客。
女孩子以前曾去过天葬台。据她介绍,直贡梯寺的天葬台是藏地现在唯一一个天天都有天葬仪式的天葬台。女孩子对天葬很熟悉,她告诉子归天葬的起源说法不一。一种说法认为西藏一年内大部分时间为冻土层,坚硬难掘且又因树木稀少难以棺葬,便因地制宜地采用了天葬形式。一种说法是“天墀七王”。“天墀七王”死后是如何从人间“消失”的?其实是国王的巫师、侍卫们为了避免国王尸体被人们发现而将其秘密运至最险要、最偏僻的地方藏匿。但没有逃脱兀鹫的视野。兀鹫属于大型鸟类,一般栖息于高寒地带,它们一群或两三只、或单独一只不等地常在白昼翱翔于崇山峻岭之上空,视力很强。当巫师们将国王尸体秘密地安放于深山时,一批突如其来的兀鹫,竟然把国王尸体不留余地地啄**光。天从人愿,国王尸骸运回天界的神圣使命,最终由兀鹫来意外地完成了。从此,兀鹫便成为唯一能将国王尸骸带到天界去的“天神”。另一种说法是在佛教中,“布施”是信徒的标志之一,布施中的最高境界就是舍身,佛经中就有“舍身饲虎”的动人故事,况且,按照佛教教义,人死之后,灵魂离开肉体进入新的轮回,尸体就成了无用的皮囊,死后将尸体喂鹰,也算是人生的最后一次善行。在天葬中人们借助兀鹫实现了肉体的解脱,达到灵魂的升华。同时,把无用的尸体施舍给秃鹫的结果,会使那些被秃鹫为食的虫食等其他小生命少了一些伤害,多了一些生存的机会。以前秃鹫的寿命只有二十几年,但有了天葬后,秃鹫的寿命一般可达八九十年。因此用自己无用的尸体去保护有用的小生命,被视为功德无量的善业。藏族在天葬中具体地表达的是藏传佛教的“慈悲”和“空”的理念。
从拉萨到直贡梯的车程是四个多小时,票价五十元。上午九点多一点的时间,任非我一行三人便到达了直贡梯寺。
三人一下车,就有人上来卖参观直贡梯寺的门票。门票三十五元,门票上印着禁止参观天葬的字样。同车而来的四川女孩子说她当初是一个藏族小伙子带她进天葬台的,虽说一般不让外来人参观,但这里看管并不是很严格。只要循规蹈矩,不是穿着明显的冲锋衣,不在里面拍照,没有不敬的言行,里面的人大都不会计较。三人向女孩询问天葬的过程和感受,女孩笑而不答,只是让他们自己去看,看了就知道。
天葬台位于直贡梯寺的后山。直贡梯寺的面积不大,三人不一会儿就浏览完毕。然后,他们沿山路向后山走去。走出寺院不到一里地,他们就看见天空上有成群的乌鸦在盘旋。这里的乌鸦体型硕大,和内地的鹰似的,要不是它们发出的一阵阵聒噪的鸣叫,还让他们误以为是鹰群。路边的不远处,时常还有一二只秃鹫在东张西望。
女孩所言不虚,他们一行人中有子归是穿着冲锋衣的,去天葬台的路上,穿着冲锋衣的子归便受到了藏民的劝阻,不让他进入天葬台。
天葬台用高高的围墙圈着,围墙的两端还有眺望台,建筑的样式有点象内地清末民初一些大财主家的院落。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们没有从大门进去,而是绕着围墙去寻找一个可以观看的地点。八次郎和子个带了相机,直接奔天葬台后的山坡而去,那里地势高,可以看到天葬台里的一切。任非我沿着后山的后侧的围墙走了一段,走过一片白塔林之后,发现这边的围墙还没有建成,山坡上只有一道高不过一尺的墙基。站在这里,天葬台里一目了然。
任非我站立的地方,距天葬仪式处只有二三十米的距离,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天葬仪式举行的全过程。
天葬开始前,仪式处的外围站着数以百计的秃鹫,这些秃鹫正发着一阵阵不安的躁动。在秃鹫前面,有一排拉着手拦住不让它们靠近的人。这些人后面是一块空地,空地后有一张台子。台子后是一个准备肢解的僧人。天葬一开始,那些拉着手排成一排的人一撤,秃鹫们便蜂拥而上。秃鹫退出后,在天空盘旋已久的乌鸦们便疾速降落。
全部的过程进行时,周围的人群都很安静,没有一点声响发出。任非我看到他们的脸上,都发着一层庄严肃穆但圣洁的色彩。他们的眼睛中,都闪烁着那种虔诚而神圣的光泽。
看到整个天葬的过程和细节,那一刻,任非我感到自己对生命有了一种全新的认识。他想起在非洲的戈壁滩上,有一种叫“依米”的小花。它不惹人注意,许多人以为它只是一株草。但是,它奋力把它那一条瘦瘦的主根蜿蜓盘曲着插入地层深处,寻找着沙漠里稀有的水分,然后,一点一点地积蓄,生长。经过了几年漫长时间的积累,它会在某个清晨突然绽放出美丽的花朵,无比绚丽的花朵,它那莲叶状的花瓣,每瓣一色:红的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白的像雪山上晶莹剔透的雪,蓝的如深远的天空。但“依米”最美丽的时刻却只有短短的48小时,然后它便走到了生命的终结。
回到直贡梯寺时,十二点刚过,三个人草草地吃了一点东西,便登上了准备回程的班车。回到车上,那个四川女孩看见他们便吃吃地笑,问他们的感受如何?他们面面相觑,无言以对。这个女孩告诉他们,藏地人有着他们对自然、对生命、对死亡的认知。天葬是葬礼的最高形式,并不是所有人死后都可以享受这种葬礼的。天葬有着许多要求,能够享受天葬待遇者,生前必是一个受人敬重的人,且不是夭折或意外死亡。最后,还必须得到当地活佛的认可。因而,得到天葬也是一个死者身后的荣耀。
班车行驶在直贡梯寺脚下时,任非我回头看着陡峭的半山间的寺院,感觉虽然曾经清晰,转眼却依旧神秘。
离开直贡梯寺以后,班车将去德仲,并在那里停上二个小时左右。德仲有一个免费开放的露天温泉,到直贡梯寺参加葬礼的人,在回程时都会在温泉里泡上一泡,以去身上的戾气。至此,天葬的葬礼才算是参加完毕。
那个四川女孩说,他们可以去温泉泡泡,这里虽然不是男女共浴,但中间只隔着一道矮墙,可是春光无限。
在通往德仲温泉的台阶上,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光着身体泡在绿色的温泉里的男人和女人。看着在温泉里泡着的男男女女,看着他们虔诚的姿态,任非我忽然感觉到,天葬很神圣。
八次郎说怎么感觉在偷窥似的,心里有一种犯罪感。
子归说我们几千年被统治者太多的条条框框束缚。其实我们最早的祖宗们不也是这样的?自然的美和生命原始的美本就是血肉相连。只是我们已不能将美的欣赏和占有区分。
任非我说我们更应该下去洗冼了,只是人家洗的是身体,我们要洗的是我们的灵魂。
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个四川女孩听到任非我的话,为他鼓掌喝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