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非我的惊呼惊动了八次郎和子归,两人猛然起身,八次郎打开电灯,看见那个女孩子的模样笑了,说那个女孩子能不能换个花样,不要总是玩贴面膜这一招吓唬新人?
那个女孩子辩解说她怎么吓唬新人了?哪个女孩子睡觉不都常贴面膜?面膜是美容的,又不是用来避邪。谁知道他们心理素质会这么差。
灯一亮,任非我就发现这个女孩子脸上贴着面膜。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反而被女孩子数落了一通。任非我有点好笑,这样强词夺理的女孩子倒也不多见。任非我不想和这种女孩子打交道,他知道这类女孩子一旦接触,很容易纠缠不休。他倒头睡下,一句话也没说,扯着被子捂住脸,随即呼呼睡去。
第二天一早醒来,任非我见屋里的几个人睡得正酣,知道这些人都是晚上睡不着早上起不来的主,便自己悄悄出去洗刷后,一个人坐到院子里的沙发上。
客栈里空荡荡的,所有人都还没有起床。
来西藏的日子里,一直在不停地走,或者不停地找地方走,早茶这个磋,已被淡忘。今天又难得有机会重温一下早茶的感觉。任非我提着几包小食,坐在客栈大厅的沙发上,泡一杯浓浓的咖啡,点上一支烟,那感觉,久违了。
客栈做服务员的女孩子已经起床,她见任非我闲着没事,便替他打开了电视。客栈大厅的墙壁上的电视很奇怪,头一天一直打不开。今天倒是好彩,女孩子一顺手就把电视打开了。
任非我听着音乐频道播的经典老歌,看着那些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心里有些感触起来。坐在铺着藏式条纹布的沙发上,对着铺着藏式条纹布的大茶几,那中间摆着一个玻璃花瓶,花瓶里插着一束叫满天星和勿忘我的干花。对面的沙发的后面,有一个货物架,架上摆着一个小鱼缸,鱼缸里只有一条小鱼。那是一条生命力极强的小鱼,传说是很久以前客栈的老板从拉萨河逮来的,平时几乎很少有人喂养,小鱼依然在水底悠哉游哉。
老歌的旋律牵动着任非我,让任非我的思想不知飘去了哪里。看着那干枯的满天星和勿忘我,也觉得无比的可爱起来。
这个早晨,咖啡喝完,又泡了一杯。一支烟抽完,又点上一支。看着头顶挂着的五彩经幡,任非我努力想看清上面印着的经文。他眼泪都快看出来了,还是一个字也没有看清。其实看清了也白搭,那上面印的是藏文,任非我一个也不认识。经幡的上面,是透明的屋顶,屋顶上有落叶在滚动,落叶后面,是拉萨诱人的阳光。那阳光的后面呢?任非我无法想象,就干脆什么也不想。在经典老歌的经典旋律中,他看着拉萨诱人的阳光,开始发呆。
发呆不是游神,让思想像一匹管不住的野马,到处乱窜。发呆是让思想静止,让时间和空间凝固,让一切停留在某一个时刻。这个早晨,一杯咖啡的香甜在舌底,一支烟的轻绕在指间,大厅,旋律,甚至阳光都属于另一个世界。任非我闭上眼睛,他听不到自己的心跳,看不到空气流动的嘈杂。这个时刻,爱恨情仇牵肠挂肚与他无关,凡尘俗事离他远去。他的时间一片虚空,没有了世界,也没有了他。
静静的,就这样。
这个早晨,一直生活在忙碌中的任非我得到了难得的宁静,他在宁静中体会到,原来发呆也可以这样妙不可言或不可言妙。
八次郎和子归一觉睡到中午才起身。
这天下午,八次郎带着几个在客栈同住的人,从西郊的川藏线青藏线通车纪念碑后出发,过了那道在建的桥梁,到达拉萨河的对面。他们的计划是从这里过河,从河那边沿河而上,看看拉萨河的景色,看看药王山和布达拉宫在拉萨河的倒影。然后从另一道桥梁去到仙足岛。那个做志愿者的女孩子听了他们的计划,跃跃欲试地加入进来,这时,才知道她叫柯柯。同时加入的还有一个叫老动的骑行者。
一行人在拉萨河的那边,看蓝得神秘的天空下,四平八稳地流着的拉萨河弯弯地绕过仙足岛,从太阳岛间穿过,象一道在风中飘扬的哈达。拉萨河光滑的水面上,映着岸边的树木,映着树木后壮实的藏式建筑。从这里看药王山,那突兀的山峰孤傲的身影映在河里,在河水的流动里,成了一幅抽象画。而布达拉宫那白色的建筑群在拉萨河的波光间闪烁,更添神秘的色彩。沿着拉萨河前行,看近处的河水漫过卵石,清澈可爱。
绕行一圈后,大家到达仙足岛的岸边。这时已是黄昏,夕阳映照在拉萨河上,泛着一层淡淡的金色。河里一片宁静,河边不时有几枝盛开的芦花晃动,象是在夕阳中的轻身曼舞。
八次郎说,沐浴节的时候,每天黄昏在这里可以看到许多的在闪光的拉萨河里沐浴的人们。
柯柯说她知道拉萨的沐浴节是在藏历的八月里。在藏族的风俗中,有一个沐浴节起源的传说。说的是有一年在藏区流传着一种疾病,这种病让人满目疮痍,痛痒难当。有一个得病的女孩子在梦中得到神灵的指引,在河水里泡了一天,身体豁然痊愈。第二天,她将这个办法告诉了所有的人。疾病终于在河水的冲刷下逝去,藏区的人们都恢复了健康。从此,每年的这个时间,藏区的人都要到河里去泡一泡,以祈身体康健。关于沐浴节,还有一种现代的解释,说这个时节,雪山溶化的雪水流过之处,正值高原上植物茂盛之时。高原植物中有大量的健身药材,这些药材会被流量突然增加的雪水浸泡,药性渗入河水,确实有对人体祛病保健的效果。之后天气转冷,水位下降,河水不再流过那些植物茂盛的区域,河水就是河水,再也不会有祛病保健的医药效果。
八次郎说沐浴节是藏地一个重要的节日,为期六七天。节日期间,藏民们都会去河里泡上一泡。藏族的男女之防不象汉人,沐浴节期间,所有的河是不设防的,男女共浴,有点象西方的天体营。这种风景线,他在藏区多次领略。藏地温泉众多,许多的温泉都是男女共浴,有的虽然是男女分池,但池与池之间毫无遮掩,两岸春光一览无余。
老动说他之前到过拉萨,见识过拉萨的沐浴节。河岸上,铺着一块塑料布,上摆着一些食品、水果和饮料。岸下的河水里有不同年龄层次的人在拉萨河里或戏水玩耍,或静静地泡着。也许,在他们的眼里,生命一如初生的婴儿。夕阳里闪烁的拉萨河水衬托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这画面,很美。
站在拉萨河边,可以看到远处的色拉山,八次郎说那山里的风光很美,里面隐藏着几个很特别的寺院。如果在月圆的时候,在那里看月亮特别好看,从那里看月光下的拉萨,感觉也很特别。
柯柯说明天不就是月圆之夜吗?要不明天大家就在那里看月亮去?
柯柯的说法得到了一致的认可。
回到客栈后,几个人正坐在客栈的院子里商量着明天去扎西曲林寺露营的事,老动背着一个大盒子正要出门,被子归叫住了。问他去干吗?老动说去上班。柯柯说老动随身带着一支萨克斯,每天晚上他都要去八廓商城门口的广场卖艺。拉萨每天都有很多朝圣的藏民,这些朝圣者很虔诚、很善良,只要见到行乞者,必定会递上一二块零钱。因而骑行者每天的收获都很不错。
子归一听来了劲,也要一同去,他说他带了一把小口琴,也可以在那里玩玩。任非我知道客栈里有几个女孩子白天在拉萨的各个商城游荡,寻找一些藏族或印度、尼泊尔过来的有特色的小首饰,小工艺品。晚上便带着这些东西,到大昭寺门前不远的宇拓路去摆地摊。这几个女孩子眼光不错,白天选的东西晚上基本都能卖出去。加上几个人都长得不错,又能说会道,她们的每天的收入比上班工作一天的收入都要多许多。任非我觉得这也是一种体验,便从客栈老板那里借了一顶自行车骑手的头盔,几个人一窝蜂到了八廓商城门口的广场。
子归和老动坐在广场各一角的长椅上,将骑手的头盔翻过来摆在脚下,各自拿起口琴和萨克斯闭着眼睛一曲接一曲地吹奏。任非我和八次郎、柯柯则做起了“托”,扮着路人被乐声吸引,一付很痴迷的样子,不时往两人的头盔里扔几块零钱。
八廓商城门口的广场上晚上也有不少行人,两人演奏得很卖力,特别是子归一付陶醉其中,对人扔钱到头盔里眼皮也不抬一下的样子,反而引起了一圈人围观。子归的口琴也吹得确实出色,围观的人开始只是一块二块地扔,慢慢地就有女孩子五十一百地往头盔里放钱了。
子归几个觉得很有意思,一疯起来就忘记了时间。
子归在陶醉中,没有听到呼啸而来的警车声。等他醒悟到人群突然散去时,两个全付武装的警察已经站在了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