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十来后,日日勤恳侍奉,在春妈妈眼里,倒是比春毓知冷热的多。
心底也暗暗赞赏,只可怜说不出话,委实亏了她。
木颐和上一世,没人管教。
从不知学,士家女子都学的琴棋书画,针芮细软。
只晓得用不多的学识,日日看话本子,迷那书中的俏郎君,喜那鬼怪志中的人妖恋。
现在想来,那时日日浸淫其中,才生了个秀逗脑子,嫁给了众人眼中的“好夫婿”。
如今,她算是知道,前人所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这话是何意了。
这读书,习字,学琴,画画,绣工,女红。
并非是将女子训成那三从四德,唯命是从的附庸陪衬。
而是,学了这世间道理,安然处世。
待人接物,自有风度气养。
不被俗物迷了眼,不被猪油蒙了心。
总之,木颐和悟出了:读书的重要性。
于是,有事无事,总是捧一本圣贤经,看的滋滋有味。
她几次三番去找木夫人,想寻一位教授琴技,画技亦或是女红的老师,学习一番。
去一两次后,府中便有人嘲笑。
七八岁时不学习,如今都十五了。要许人了,才知道急了。可哪有女子十五了还学那些东西。就算教了,年纪到那儿了,也学不到什么。
风言风语自起了,木颐和便被气到了。
自那时,再也不提学东西这一茬。
这日看书的空档,随口便是一阵碎碎念道。
“若真不学点本事,日后莫说夫君不嫌弃,带我出去,让我献艺,却什么都不会。丢了自己的人,想想都觉得亏人惶惶!”
这随口一念叨,被有心的春十给听了去。
她奉茶时,将茶盅放在一侧。
敛着眸,站了许久。
木颐和喊她去添茶水,她都恍然不闻。
“春十!”木颐和卖力喊了一声,才唤动了她。“发愣作何?去添些茶水来。”
木颐和好奇,她这走神是作何?
端茶进来,放在矮几上,依旧心事重重,不安发怔。
良久踟蹰,咬唇纠结后,才噗通跪在地上。
木颐和被她噗通下跪的动作给吓着了。
“作何跪下?”
春十手指颤了颤,作出拿笔的手势。
木颐和秀美微微蹙在一起,问道:“你要写字?”
赶紧点头。
木颐和下炕,取了纸笔放在矮几上,铺开宣纸,研磨递笔给春十。
春十紧张考前,手不听使唤似地,颤抖不止,好不容易才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我来教您琴棋书画。
“你会?”木颐和不是瞧不起人,只是觉得她这样子,就算会也教不好罢。
点头,一脸期待。
“可你这样子如何教授?”木颐和问。
春十执笔,在宣纸上写了两个大字:买书。
半信半疑,也抱着试试心态,木颐和领着春十,将自己压箱底攒的钱,拿去在街上的书坊里买了许多琴棋书画方面的书籍。
一叠一叠地罗列在书架上,春十挑挑拣拣,将基础入门拿出来,捧到了木颐和面前。
“你是让我先读这些书?”木颐和看到足有转头那么厚的书,着实头痛了一番。那些音律,符号的东西,实在读不来,也不得要领。
春十点头,作出了老师的姿态。
见她有心教授,木颐和左右想也无事,就索性学了起来。
这磨合学琴的一段日子,木颐和日日读书,在春十教导下拨弦弄调,七七八八倒也是入了几分门道。
沉浸学识海洋中无法自拔。
都将燕舒与陆湛一对狗男女给忘了。
不凑巧,两人偏偏凑来提醒木颐和,大仇未报,竟然逍遥起来了。
春毓来报说:“燕小姐如今挺着大肚子,被西侯搀着,已经入了大门,此番正欲往夫人住处去,不稍一会儿怕就来了。”
木颐和扶额一阵烦恼,他们来只怕是来炫耀,顺便悄悄自己多凄苦可怜吧?
“更衣。”
稍作打扮,素净淡雅,未出阁的女儿家都是这般。
坐在两人勾搭在一起的亭子里,三人倒是违和讽刺。
“姐姐,许久不见。京都里的人传言您憔悴消瘦了。如今看来,虽是清瘦了,却多了几分雅致韵味来。”
这话怎么听都不入耳,木颐和左耳进右耳出,倒也不气。
“初时,姐姐也是想不通,郁闷烦恼了一阵子,可是转念一想。燕妹妹是比我嫡亲妹妹都亲的姊妹,嫁给西侯便是幸福美满的好事。这世上,哪里有姐姐不盼着妹妹好的,如今瞧妹妹这般美满光景,姐姐这心里,便没了怨,只有满心欢喜。”
木颐和这鬼话,燕舒与陆湛自也是不相信。
木颐和话音才落下,便转身对西侯道:“如今西侯与燕妹妹成亲了,便要对我妹妹好。一心一意,不负她心。”
“木小姐放心,我自是不会负了舒儿。”
木颐和听他喊了一声:舒儿。真是扎心,以往种种在眼前一幕幕闪现而过。
深渊处的恨,怒,恼,愤。都被勾了出来。
面上不动声色,抿唇啜了一口茶水,敛去了眸底万丈波涛的情绪。
放下茶盅,“如此,我就放心了。”
燕舒挺着肚子,在陆湛的搀扶下走了。
木颐和望着她蹒跚步伐身影,攥紧了手中绣帕,骨节泛白,青筋暴起。
忽然,手被一双略微粗糙的手覆上,抬眼对上的便是春十那双通透彻亮的眸子。
似是在安慰自己:放下,放过自己。
木颐和淡然吐纳气息,不去想多。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都没瞧见?”
春十笑笑,眸子落在身后的矮树,示意自己一直伺候在身侧。
“你到底是什么人呐,心思剔透,若是在我身边想谋害我?我还真是防不住。”木颐和笑笑,随意玩笑了一句。
春十慌忙摇头,紧皱的眉间似能夹死苍蝇。
木颐和瞧着她似乎认真了,赶紧抓着春十的手说道,“我没别的意思,随口一说罢了。”
春十这才作罢,可瞧着神色仍是有所介怀。
有春十这哑然不做声的师傅教授,木颐和沉默寡然地学着技艺。
有所增益时,春十但笑不语,若停滞不前时,春十跺脚着急。
这乏味的日子过着,倒是有许多滋味。
晃荡着神,她甚至都要忘记一些事情,只安心做这木家无人过问的嫡小姐,等着父母为她寻一门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