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我找一个人。”
一天的正午时分，一个白衣如雪，神情冷漠的年轻男子走进了一家名为“月琅轩”的古董店里。
接待他的是一个身形极其矮小的伙计，伙计身高不过三尺半，却蓄了一顶极为高耸的发髻，看上去颇为怪异。
想必是平日里这样狂妄的客人见多了，也想必是店大欺客的缘故，伙计的面色不善，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勉强抬头瞅了一眼客人之后，懒洋洋道。
“我们这里开的是古董店，要找人去官府…”
然后不等他把话说完，一个蓝色包裹忽然“砰！”的一声砸在了柜台上。
伙计愣了一下，再度抬眼看了眼客人，映入眼睑的仍是那一脸冰雪般的冷漠，面对这么不客气的客人，伙计原想赶人，可话到嘴边，却又十分好奇心这包裹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片刻犹疑过后，伙计依然腆着脸，伸手解开了包裹，刚解到一半，他的瞳孔便猛然一缩，双手也不近剧烈的哆嗦了一下。
“这、这不是……！？”
客人没有说话，只是点了一下头。
眼疾手快的伙计立刻将解到一半的包裹重新裹紧，一改先前阴霾的态度，满面荣光道：“不知公子要找什么人？”
“一个女人。”
“额…”伙计挠了挠头，可那高耸的发髻竟是毅然不动，连客人也不禁多看了一眼。
“公子还请说清楚些，这样我们月琅轩也好办事。”
客人不置可否，从容道：“我相信月琅轩的本事不会让我失望。”
伙计嘿嘿一笑，对此倒是不持怀疑态度。
这可真不是吹，月琅轩那可是当今江湖上稳居榜首的情报机构，对于江湖事，甚至就连直属大炎皇帝辖属的追风和折柳也只能望其项背！
“我要知道这三者的关系，你且记下。”
“公子请说。”
“萧潇，七夜楼，苏亦风，我要找的人叫萧潇……大概。”
伙计飞快地拿出纸笔记下了这三个名字，在写到七夜楼和苏亦风这个名字时，恍然间顿了一下，眉间莫过一丝异样，但却是一闪即逝。
写好后，也不作任何迟疑，折好放入一支竹筒里，立刻便交于身后一人，又不知送去了何方。
伙计温和笑道：“公子稍等，明日就给公子答复。”
客人点点头，说了一句“明日我再来”后，便立刻转身走出了月琅轩。
伙计笑眯眯的送走了客人，然后这才心有余悸，又惊又喜的拍了拍早已被他藏在桌下蓝色包裹，顿时喜笑颜开，低声自言自语道：“真是大手笔啊！这一个物件恐怕就顶月琅轩大半年的流水了，唉糟了，忘记问那客人叫啥名字了……”
“你要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东西不是你想拿就能拿的。”一个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的男人在街上拦住了年轻公子的去路。
“哦？是吗？”年轻公子淡淡的一笑，缓缓抬起眼睑来打量着来人，从他的衣着相貌，谈吐气质，手中兵器来回的看了好多遍。
男人生了一张儒雅清逸的脸，若不看他的打扮，恐怕大多人见了第一眼一定会认为他是出生于哪座豪阀府邸的书香子弟，可再看他的衣着打扮，却和中原人大为不同。
他的身上披着一件刺绣的麻衣，脚上穿着木屐，发髻也是颇为怪异，像是恨不得宣称自己是瀛洲人的血统。
其实本不必如此麻烦的，因为在这个江湖上能配此长月弧刀的人只有一个。
兴许是被人看得不耐烦了，也兴许他是从眼前这个年轻人的眼里看出了某些轻蔑的意味，素有名气的长月川秀的脸色变得铁青。
“无礼之徒，你在看什么！？”
“在看‘惜败剑圣’的瀛洲第一刀客的脸有多大。”白衣公子唇角一翘，眼中露出讥讽的笑意。
像是忽然被人揭开了伤疤，长月川秀猛地蹙眉怒视道：“那个徒有虚名的伪君子不敢与我一战，只教门下弟子轮流与我车轮战，我怎能不败？”
“嗯？”听到这句话的白衣公子脸上表情忽然变得生动起来，似乎有些哭笑不得。
“你真的长月川秀？”
“如假包换！”长月川秀倒不会用错成语。
“真不知该说你是可悲还是可笑……”白衣公子轻轻的摇了摇头，落在他脸上目光再没了半分兴趣，只是饶有兴趣看着来人手里提着的一柄细长弯刀。
长月川秀察觉到自己被人小瞧，心底不由生出一丝怒气，终究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人，血气方刚，“我是来……！”
“拔刀。”白衣公子仍是清减的声音。
“什么！？”长月川秀愣住了。
白衣公子微阖双目，静静地等他拔刀，而他只是站在那里，他的身上四周却有无数剑一样锋利的东西迸射出来。
长月川秀觉得自己被那看不见的东西击退了胸中热血，甚至想要放弃，可是他不甘心，最后他右臂一摆，猛然抽刀斜挥斩而上！
出刀！
细长刀刃登时在空中泛起一道尖锐的弧光，直破白衣公子的眉睫！
“居合——斩菊！”
刀光凛冽，劲气刚猛！不愧是少年人手里的刀！
白衣公子看着他，像是看到了曾经初入江湖时那个初出茅庐的自己，学了一点招式，打败了几个所谓的江湖高手便不可一世，青涩稚嫩却又充满了对未来的希翼和激昂澎湃，那样的自己已经是很多年的故人了。
他在心中轻叹一声，伸手并指轻轻搭在了去势凶猛的刀刃之上，只轻轻一点，便将凌厉的刀势立刻止住停在了距离自己眉心不过三寸处，刀风四溢拂起他的发梢飞舞。
长月川秀睁大了眼睛，刹那间，耳边一阵嗡鸣，那柄曾饮过无数中原宗师鲜血的长刀竟然被眼前这白衣公子翻指夹住，再稍一用力，刀刃的前端大半竟寸寸断裂，瞬间四散崩飞。
此时的川秀已经顾不得痛惜的他的长刀，他的眼中写满了恐惧和敬畏。
不愧是传闻中能和东陆剑圣媲美的剑鬼落尘！他已如此强悍，那么那个被中原人奉承为剑道传神的东陆剑圣又是何种境界呢？
这一刻，早已将年少时对中原江湖的憧憬化作泡影和失望的少年川秀，又重新燃起了对所谓江湖的向往。
“江湖是很大的。”
就在这时，川秀的耳边传来这样一句话。
而说话那个人在说完这句话后，不知为何却陷入了沉思之中，眉宇间有着淡淡的悲伤。
他怔肿的点了点头，瞥了一眼手中支离破碎的长刀，怅然若失。
良久，等到白衣公子回神，长月川秀迎上他的目光，诚恳的追问道：“那个站在剑道巅峰的人到底有多强？”
白衣公子沉吟了一下，道：“世上所有的山峰，再加上所有的海洋……不，那个人的剑怕是天地也无法束缚了。”
川秀的眼中楼主震惊难解的神色，他很难想象那样的剑究竟是怎样一种无上霸道的剑，他想不出来。
“那和您相比呢？”
“十年前的我还比不上他的一根手指头，不过如今想来也该有他两指了。”想起当年偶遇那人的情景，一向以冷漠示人的剑鬼落尘笑了一笑。
而长月川秀在听见这话后，却是直接呆立当场，脑海中一片空白。
这个江湖……究竟有多大？
江湖是很大的。
遥远记忆里那个读书人，在送别落尘时如是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