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楼的老楼主是两淮鼎鼎大名的青衣剑侠苏水恒,不过苏家世代身怀隐疾,苏水恒在四十岁时建立了七夜楼之后,便病入膏肓,不得已将偌大家业留给了自己不足十八岁的儿子苏亦风打理。”
“而苏亦风此人比起他的父亲来更是了不得,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短短五年时间就把七夜楼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江湖势力范围扩大到了整个两淮之地,近些年来更是隐隐有吞并整座江南武林的势头,说他是人中之龙也不为过!”
“……至于公子打听的这个名叫萧潇的女人,她如今面上是明香阁的头牌花魁,可暗地里却是七夜楼安插的一颗重要钩子,只不过要钓的人是谁暂时还没搞清楚,这个女人曾是富商之后,后来家道中落几经流转被卖入了青楼,是一次偶然的机会才和七夜楼搭上了线,哦对了,她原还有一个名字,叫萧忆情。”
伙计和缓的声音在店铺里幽幽的回荡。
“待得公子到达两淮地界时,自然会有月琅轩的人为公子引路。”
当听到萧忆情这个名字时,落尘始终波澜无惊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释然的变化。
终于找到你了。他默默的想。
多年以前,当在自己心目中只是一个文弱书生的父亲手握长剑时,鲜血厮洒了满地,那些四溅的血液一瞬间让李落尘差点失去曾经对江湖的向往和渴望。
剑光转折,扬起一大片夺命的弧光。
待得剑光斩落,那些恶棍纷纷无声倒地。
李浮生的脸色变得极其苍白,仿佛身体里的所有力气都被这势破天惊的一剑倾泻殆尽,他的身子晃了晃,却终于没有倒地。
有几缕鲜血飞溅上了李落尘的脸颊,李落尘就那样呆呆的站在,看着陌生的父亲,神情怔肿。
李浮生看到儿子的震惊和恐惧,出声笑了笑,笑声有些虚弱无力。
“这一剑我练了许久,总算没辜负你娘的一片苦心,不过我的命随着这一剑递出,亦不久矣。”
李落尘看到父亲脸上浮现出来的苦涩笑意,他从五味杂陈交织的感情起伏中回过了神来。
他看了看手持长剑怒杀恶人的父亲,然后有转头看了看那些地上的尸首,嘴唇抿了抿,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浮生笑容慢慢收敛。
“咳咳!”
李落尘看到父亲咳血立刻心头一惊,跑将过去,赶忙扶住了父亲。
李浮生摆了摆手,低声吩咐道:“落尘,爹有一个地方想去。”
“去哪?”李落尘抬头问,眼中蓄满了泪水。
因为他很明显的感觉出,父亲的身体渐渐变得很轻很轻,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他知道,这恐怕是父亲最后的心愿了。
“兰溪畔,那是我和你娘初次相遇的地方。”
李浮生吃力的抬手指了指东边。
父子两人亦步亦趋的来到了村外一条名为兰溪的小河畔。
正值春节,河畔两岸碧草丛生,花柳成荫。
空气中弥漫着迷人的花香,兰溪水流哗哗流淌,让人不由的心旷神怡。
来到此处之后,连李浮生的脸色都似乎好了一些。
他撇开儿子的搀扶,独自一人拄剑临近了兰溪水畔,静静凝神眺望着河流。
一阵风拂过,柳絮偏偏飞舞落下,落入河流,随水远去,李浮生的目光也跟着一起飘远。
好一个落花有意随流水,李浮生惬意的笑了笑。
然后他回身看向了儿子,露出一丝促狭的笑容。
李浮生语气笃定:“落尘也到了会喜欢女孩子的年纪了,时常把玩的钱袋就是落尘的心上人送的吧。”
李落尘闻言一愣,脸色刹那间绯红,低着头,吞吞吐吐的低声说道:“不、不是的……”
李浮生不以为意,继续调侃道:“不过那绣工可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儿能有的,落尘的路,可谓是任重而道远啊!”
听到父亲这么说,李落尘的脸更加红的像是一个熟透了的红柿子。
他正在想着该如何解释,却听父亲话锋一转。
“看到爹杀人,你害怕吗?”
李落尘想了一会儿,然后点了一下头。
“知子莫若父,我这个做爹的其实一直都看得出你一直憧憬着江湖,可是……”
听到父亲口中吐露出的江湖二字,李落尘的眼中明显有了别样的神采,可转念一想到父亲的身体,那抹异样的光彩立刻又黯淡了下去。
“……可是江湖是很大的啊!古往今来,不知道有多少英雄豪杰想要自己的一生去向世人述说江湖是怎样的江湖。”
“有人说,江湖是仗剑倚马,行走天涯;有人说,江湖是尔虞我诈,权谋美色;也有人说,江湖是以武犯禁,无视法纪;还有人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在每一个人的心中。”
“可无论是怎样的江湖,它都有从不缺少的东西,那就是鲜血和死人!”
李浮生神情一敛,肃然问道:“即使是这样,你也还是想去看看吗?”
原以为儿子会被自己的话吓到,或者至少会思虑许久,可他没料到的是,儿子心中的执着就像是火焰一样,燃烧的剧烈而可怖。
“我想!”
一向乖巧温顺的儿子破天荒似的发出了反驳和质疑的声音。
“我不想和父亲一样,一辈子都只做一个连娘亲都保护不了的普通人!父亲说过,这世上有些人宁愿死也不愿没有自由!我就算是死,也要去江湖看上哪怕一眼!”
说完这些话,李落尘的脸色涨的通红。
李浮生愣住了,他看着儿子像是一头野兽一样的咆哮着,他的眼神有些复杂。
这这一抹复杂的神色只是一瞬即逝,他旋即仰天大笑,使劲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不愧是我的儿子……”
月琅轩的伙计见客人良久失神,不由的轻咳了一声。
落尘回过神来默然“嗯?”了一声。
伙计翻了个白眼,心想,客人您到底是听了没听啊,咋这不上心呢?我这都早已讲完了好吗?
“就这些?”落尘问。
伙计没好气的点点头。
见状,落尘直接便起身从酒桌前站了起来,径直朝向门外走去。
伙计不忿道,“还真是个急性子。”
不过他倒也好心提醒了一句,高声吆喝道:“给公子提个醒儿,在两淮地界,七夜楼可谓是权势滔天,公子若是寻仇,还是趁早罢了!”
落尘止步回眸,破天荒的露出一丝笑意:“有劳。”
这可把见惯了他冰山脸的伙计吓了一大跳。
伙计看着落尘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一声:“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