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下来,赶车人也终于站起了身,上了车,开始继续赶路,马车上,屠酒魄和小蚯蚓坐在一起,狼芳坐在对面。
屠酒魄:“想必你们听过‘猫不惊’这个人”。
狼芳和小蚯蚓都没说话,狼芳初入江湖也许并不知道,可小蚯蚓久在江湖厮混,简直太清楚不过了,猫不惊谁没听说过呢?尤其是,这次他前往白草镇,就是那里有人在招募人手,给猫不惊做事。
屠酒魄还是介绍说:“这位猫不惊原本亦是武林中人,武功莫测,后来屯地汲利,专于商贾,现在已经豪金满库,富冠一方。虽然并无官职,但却既能操纵官吏,又能左右江湖,所以人们皆称其为‘猫大人’。
这位猫大人心思缜密,于规矩法度利用的如露生于草,无声已成,而人皆不晓,又如风熟果林,非功之遇,人不诃原委而皆认为其所当然。
猫不惊自然是奸商一个,常常趁别人家中落魄,然后出钱低价买下对方的地皮,攫取财富。并且也善于操纵他人心中的欲望,来为自己获利,这两年,尤其专注于炒卖。
一年前,猫不惊来至梆州府做生意,一边开始寻找机会,他得知梆州府最好的园艺大师严匠人正在潜心研究一种兰花新品,他就特意到严匠人府上拜访,经过一番密谈,严匠人和他签下一纸契约,然后将自己多年的研究成果,还有各种花卉连夜都搬进了猫不惊的宅院之中。终于,在今年年初,严匠人终于秘密栽培出一种新品兰花,给取名为‘淡影幽兰’。严匠人虽是梆州府园艺泰斗,但往年他栽培出新品之后,加钱也不过是十分之二三,最多不过十分之五,但是今年在猫不惊的手里,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猫不惊开始暗中运作,他先不使这新品流通于市场,而是声称产量稀少,只在达官贵人之间售卖,就在第一次赏花会之时,就以一株十两白银的前所未有的价格卖出十株。
一株十两白银对权贵们来说不过九牛一毛,并不在乎。孰不知这正是猫不惊的巧妙之处,兰花并非古玩玉器等物,如果直接定为天价则毫无道理,恐怕没人买账,但是只比别的兰花贵个两倍,就没问题了。但这仅仅只是开始,他要赚更大的。
自那以后,猫不惊利用有钱人互相攀比的心理,继续运作,一边制造传言,一边缓缓卖出,很多富人急切相求,都以家有此花为有面子,乃至互相盘买,导致淡影幽兰的价格继续一天一涨,三日一翻,因其获利巨大,钻营贪利之徒纷涌而至,几天之炒卖胜于寻常百姓几个月之辛苦劳作,不久,梆州府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已经全都为之疯狂,很多人都倾尽家产采购此花,延期卖出,翼其获利。
猫不惊是赚的盆满钵满,虽有有识之士大声疾呼,但众人则已迷失心窍完全听不进去。紫云阁大学士徐四蛮呼之最甚,曾当面怒斥猫不惊:‘如给幼儿卖刀,唯利无德!’。猫不惊闻言大笑:‘人们喜欢什么,我就给他们什么,价格多少,都是他们自己自愿的,恐不劳大学士过问!’。
此事偏偏的确完全合乎法规条律,任何人都无可据法而责,徐四蛮亦无可奈何。
而就在不久前,猫不惊已经悄悄清仓抛卖出所有的兰花,大获暴利,并将兰花原种和严匠人秘密送至猫不惊的原本地盘鱼州府。现在其他人虽然还在为‘淡影幽兰’疯狂,价格还在看涨,可豪门贵室皆以家中有此花而为荣,所以也难说之后此事会是如何。
现在临近年终,猫不惊要将今年在梆州府赚取的巨额银两,在过年之前装车押送回鱼州府他的家中,而前面的白草镇,就是他们的必经之路”。
说到这儿,屠酒魄停下来看了看狼芳和小蚯蚓,道:“我见二位武艺非比常人,所以,我想找两位一起合作,夺下猫不惊的这笔不义之财,财富均分,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这可的确是件大事,狼芳、小蚯蚓听了都没说话。
屠酒魄继续道:“你们应该也听说过我屠酒魄在江湖上的名声和为人,言出必信,向来以不义为耻,所以你们大可放心,我绝不会过河拆桥,独吞财富。我屠酒魄没什么别的,有的就是‘信用’!”
这一点屠酒魄说的倒也的确不错,他性格古怪,但是颇有侠名。
小蚯蚓听后说道:“屠大哥,我武功低微,承蒙你能看得起我,将此事与我商量。那你想必也一定早就知道,我这次去白草镇,就是要给猫不惊这笔财富保驾护航,因此才跟来的吧?我如果不接这趟买卖,恐怕就要衣食无着了。猫不惊的这笔财富就如你所说,不管怎样,低进高出也算是合法所得,我虽然以前谋生的手段也不怎么光彩,但抢劫财物的事,我是不做的”。
屠酒魄听后冷笑:“不管是谁也会承认,现在天下的法度有问题,表面看似乎公平合理,但深究起来实则不然。有钱人利用这些貌似公平的规则,可以剥削平民,维护富贵。上古时代,以物易物,一捆柴换一兜米,公平合理,而现以兰花一束,而易一乡之米,安能公平?”
屠酒魄眼里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有钱人,另一种是穷人。
小蚯蚓也的确难以反驳,但还是说:“那也不能说因此人就都能胡作非为无所顾忌了”。
屠酒魄道:“小兄弟你如若不愿参加,我不勉强,今日亦不会为难于你,以后也不怕你告诉猫不惊。因为猫不惊聘请的高手必然不止你一个,而要劫他的人也必然不止我一个,打算下手的人虽多,只可惜英雄难寻!”
这时狼芳开口问道:“猫不惊这个人武功如何?”
屠酒魄:“没人知道,应该非常厉害,雪无常的本事你们也都见过了,而雪无常,就是猫不惊的同门师弟”。
小蚯蚓闻言吸了一口冷气,雪无常的功夫给他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
屠酒魄接着说:“不过呢,雪无常是猫不惊的师弟这件事江湖上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因为他二人关系不睦,平时并不怎么来往,所以这次雪无常肯定也不会帮他”。
小蚯蚓:“屠大哥,就算这对你是个好消息,可你又有何把握对付他呢?猫不惊又何止是武功莫测,我给你讲一件我听说过的事好了,以前,也有一位极负盛名的武林高手——‘寒渊星碎’渺深,你想必也听过他的名声,他也和你一样听不惯猫不惊的所作所为,就说:‘凭我的武功,取猫不惊的项上人头易如反掌!’。接着,他就打算前去会会猫不惊,给他些教训。
可他出发后,都没靠近猫不惊的地盘,就在一家小客栈里被人给毒倒了,等他再睁眼的时候,枕边放着猫不惊写给他的一封书信,言语客气。但是渺深大怒,伸手将书信扯碎,继续前行。
但是从这一天开始,他每至一处客栈饭馆,就出现一样东西,一样他自己家里的东西。一开始是碗、筷子、接着是他家中的枕头、被褥,再后来就是妻子儿女的贴身衣物。等一见到这些,渺深非常恐惧,终于不再前行,返头加急奔赶,直回家中。
到家之后发现妻儿安然如常,他这才放下心来。而再看,之前那些碗筷被褥都已经在他之前,回到了他的家中。
从那以后,他就再也不敢提猫不惊了。之后有人嘲弄的问起渺深之前所说的话,他则答道:‘猫不惊已经是能够随意摆布我,和我全家命运的人物了,我武功再高也不敢靠近他了’”。
小蚯蚓讲完了,看着狼芳和屠酒魄。此时唯有马车车轮向前的“骨碌、骨碌”之声。
屠酒魄听后点点头,愤慨道:“是啊!这人如此心机,我们劫他的理由就更充分了啊!”
小蚯蚓被屠酒魄这话一下给噎住了,这回他再次领教了屠酒魄说话的癫狂古怪。
小蚯蚓都要带出哭腔了:“屠大哥,咱俩说的不是一回事儿啊!我和你讲的是‘能不能’,而你却一直和我讲的是‘应不应该’。如果本领不足,那纵使有一万个道理,去了也只是白白送死而已啊!这次猫不惊聘来随行的人里,我的武功算是最差的了”。
屠酒魄继续点头赞同:“不错!这次随行的人里,最厉害的应该是梆州府第一英豪——‘落地雷马’!”
小蚯蚓听了有些奇怪:“落地雷马向来桀骜,以正派自诩,他怎么会给猫不惊做事?”
屠酒魄:“因为猫不惊找他帮忙之时说:‘今年秋天,梆州府黄叶镇一带洪水泛滥,数万百姓家园尽毁,至今冻馁无数,未有妥善安置。而我这次共有五辆银车,你若帮我安全运回鱼州府,我就将五辆银车的其中一辆,拿出来捐助灾民,你看如何?如果这些钱被别人劫走,岂不是令人痛心?’
猫不惊虽然心计诡诈,但是如是这种公开宣扬的话,还是能如实兑现的。于是落地雷马就同意了,并且还拍胸脯,说自己费用分文不收,只当做善举!”
小蚯蚓听了更是叹息:“猫不惊这招太厉害了!他将这五分之一的银两捐赠出去,不但能博得名声,阻人对自己所挣之钱的非议,还能拉来免费的强力保镖!”
屠酒魄继续道:“但是,如果我们能抢过来,我们可以给灾区捐两车嘛!比他多!剩下的三车银子我们均分,岂不是更好?所以,于情于理,反正我是必定要动手的,谁让我是个侠客呢!”说完斜眼看着小蚯蚓。
他不看狼芳,因为他知道狼芳正在考虑,她的眼睛从上车时就一直盯着自己,目光并不凛历,只是看着。
小蚯蚓更苦笑了:“连落地雷马都要帮他,更别说别的高手了!你还要抢,是不是疯了?”
屠酒魄胸有成竹,亦或是个真正的疯子:“虽然猫不惊有一批强力手下,但他的真正势力终究是在鱼州府,而在梆州府带的人并不多,虽然现在又加上了落地雷马这样的绝代高手,可身边高手还是不足。猫不惊想运回银车,可想要对其下手的人则更多,恐怕他这次聘来的人里内贼就不在少数。
所以猫不惊胜算并不多大,梆州府的各路英豪早就看不得一个外乡人来至梆州府大赚特赚了,所以这次抢夺银车,大家都想趁乱取事,见机而动。
而我,也是这么想的!能找到武艺高强、头聪脑慧的人做同伴,干一番劫富济贫的壮哉侠举,纵使不成,亦是痛快经历!”
屠酒魄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壮志凌云!
这时狼芳突然开口道:“好!算我一个,要劫就劫一次大的!小的猎物没意思!”
小蚯蚓还是摇摇头,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了!
狼芳盯着小蚯蚓,打断他正要开口的话头道:“你这么畏缩,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成为一个‘侠’呢?”
说完,目光一转,就不再看他了。
狼芳此话如一记重锤,正好击中小蚯蚓心中痛楚,一下子呆了一呆,难过半晌:自己辛辛苦苦,沙尘满面,给奸商护卫帮闲,讨得口饭吃,的确称不上是什么侠客,又怎能让别人看的起呢?既是如此,自己放着锦衣面首不做,目的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猥琐?我不够侠客?
想到自己舍身卖命,吃喝都混不长久,更别说什么渴望的体面和尊严了!
想到这儿,小蚯蚓血气上涌,一改前言,断然说到:“好,我做!”。
屠酒魄下巴差点没掉下来,自己刚才慷慨激昂说了半天,小蚯蚓都没同意,狼芳一句话,却把他说动了!
狼芳这回将目光转回来,继续注视着小蚯蚓的眼睛,又笑了:“我刚才拿话激你而已,说着玩的,你别当真!”
小蚯蚓却非做不可了:“既然有此一搏的机会,难道我还要自甘低微,为了微薄劳酬而卖命去给奸商当打手么?”
屠酒魄高兴了,他大笑道:“好!痛快!痛快!我们就是要反了这些有钱的混蛋!这才叫‘侠’呢!”
接着屠酒魄对二人说出早已谋划好的行动计划。。。。。。
雪地之中,马车缓缓而行,雪已经停了,又不知过了多久。
车内,狼芳和小蚯蚓觉的此计划的确可行,都表示同意,就先这么办。
然后屠酒魄对二人拱手告辞,下了马车,离开大路,在雪地上飞身离去。
小蚯蚓看到他远去的身影,落下毡帘,想了想,叹息的对狼芳道:“你怎么能相信这么离谱的一个人呢?”
狼芳答道:“那我们还能相信谁呢?”
小蚯蚓不吭声了,他想起来,这么多年来,他热心对人,可自己好像还没有一个能值得完全信任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