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蚯蚓的身子突然向左断了一样腰部横折,恰恰好好躲开了这一刀,没有其他人能这个样子做到,一气呵成,身体如波浪之形,古怪一曲,贴着地面就势就向雪无常攻去,软的就像一只蚯蚓。
他练的就是软功,这种功夫的名字叫做“百曲柔语”,江湖中各门派软功众多,而这门软功的特色就在于“百曲柔”后面加上的这个“语”字,这种功夫就像语言一样总是表达一些含义,是一种古老的艺术,不过现在大多数情况下表达的只有一个字——
“杀”!
此举并不能顾的上身后的狼芳,但是小蚯蚓相信狼芳一定能够处理的了这一刀,虽然自己的攻击对雪无常恐怕没什么效果,但他心里只希望自己的攻击能够逼退雪无常而已。
小蚯蚓甚至开始乐观的幻想,击退雪无常这一击之后,雪无常就会退去。然后自己也在江湖上大大的露脸了一番,无常索命,要谁走谁能不走?
我能!
可惜,这只是小蚯蚓心里想而已。
狼芳左手成爪,直掠雪无常刺来的这一刀的刀背,而她右手的刀同样奔涌洪峰难收缰绳,向雪无常刺了过去。
雪无常刀势不减,对方只用手的话不可能会拨乱自己刀的太多方向,而他的另一只手伸出要像刚才那样聚力凝冰,挡住狼芳这一刀。
可雪无常却突然发觉自己的这一只手提不起力气了,这才知道,刚才在车上的那根狼芳的头发上也有毒。
自己会用毒,别人就不会用么?
刹那间,雪无常的刀飞手脱出,既向狼芳攻去,又减轻自己向前的惯性,同时一个银钩倒钓,向后一翻,如从雪中向空中抛钩甩线,既躲过了小蚯蚓的双手,还一脚踢飞了狼芳攻来的刀,雪无常的腿上功夫,同样是一绝。
只是他的刀飞出后力量大大的减弱,而狼芳的手也紧紧的抓住了雪无常飞出的那把刀的刀身。
狼芳的黑刀则掉在了雪无常身边的雪地上,正是从聪云旋那儿抢来的那把,这时雪无常已经整好了身形,运功解开左手之毒,从容的捡起旁边雪地上狼芳的黑刀,轻轻一甩,拿为己用,依然对狼芳道:“跟我走!”
雪无常向来搏命,从不屈于强敌。更何况自己不是武功比她低,只是着了她一下暗算。
狼芳也拿好了雪无常的刀:“那你还得再加把劲儿啊!”说罢挥刀再次和他恶战在了一起。
小蚯蚓只见雪无常双腿在雪地上横扫起片片飞雪,狼芳白刃利爪如捕食饿狼。他心中又是觉的很自卑,和本事太高的人交朋友,自己还是没什么地位的,自己的价值又在哪里呢?
这时雪无常肘部一倒,重击在了狼芳的背上,狼芳飞了出去,双腿一立,摇晃几下稳住了身形,雪无常确实技高一筹,她虽占下风,但还未输。
突然,雪地上传来了一阵朗朗的大笑之声,一个人影从一棵树后走了出来,身如铁塔,面若紫金,也拿着一把刀,但是刀身宽厚,单看上去就要比寻常的刀重上一倍,看他肌肉结实的模样,必然膂力过人,他早已在此观战多时了,大家都已察觉,只是并未说破。
来人道:“雪无常,你好歹武功高强,不去拿那些有钱人开刀,在这儿欺负一个穷小姑娘作甚?你还要不要脸?”
小蚯蚓一听,道:“对啊!对啊!这话大有道理!”。又见此人明知对方是雪无常,依然高声叱喝,想来也必是个很有本事之人。
其实小蚯蚓一直有些犹豫,不能确定自己怎么反应才好,因为他保护的毕竟是个刚刚说过自己打算要做强盗的人。
雪无常却根本不说话,完全不与之一驳,只是在那儿静静的矗立。
来人又是大笑:“哈哈!我知道了!你是受‘无常索命,未有不致’的名声所困!拿不走人,下不来台,是不是?”
雪无常亦不与之辩解。
来人奇道:“你说话呀,我又没冤枉你想对人家姑娘不轨,我是来和你讲道理的!”
小蚯蚓对来人拱手致礼,殷勤客气道:“敢问大侠高名?”
来人声音铿锵有力:“我叫屠酒魄”。
没有绰号,只有一个名字,但这个名字就够了!
小蚯蚓开始还在附和他说,可一听他报出名字,不由得又是一皱眉头,心说今天究竟是怎么了?
这个屠酒魄在江湖上也是个性格诡异的魔头,此人观点古怪,好奇谈怪论,有的人认为是胡说八道,有的人认为自有道理。但最要命的是,他有了什么观点之后,从来不是说说而已,而总是会亲自去做!
有什么想法说说不就得了么,这世上又有哪个疯子会立刻去做?
你么?
例如,屠酒魄以前嗜酒,后来觉的饮酒不好,就一下把酒给戒了,然后呢,然后他只要看到谁要喝酒,就会去找对方的麻烦,可能还会狠狠的折磨对方一番,以至于虽然他不喝酒,但是却经常会一时兴起,就跑到酒肆客栈中去大闹一番,一边将周围的东西给砸个稀巴烂,一边给酒客们大讲道理,不过因为他武艺实在高强,别人对他有什么不满,也只能是说说而已。
雪无常:“你认识他们?”
屠酒魄:“不认识”。
雪无常不说话。
屠酒魄:“只是我在林中之时,马车经过,听得他俩都喝茶,不喝酒,所以大生好感,我就喜欢与不喝酒的人做朋友!所以我就跟着马车走了一段,正好在这儿停下来了”。
小蚯蚓心中一惊,他和狼芳,还有外面的车夫都没发现有人跟着,他忽然又想起曾听人说过,这屠酒魄似乎有一门功夫,叫做“天通耳”,能听到很远的人的说话声,而今天车上还隔着厚厚的毡帘,又不知屠酒魄离车有多远,他竟然都能听的到!
雪无常:“今天你是打算要帮她了?”他要确认一下。
屠酒魄:“今天我打算要讲道理的”。
雪无常:“可以,但是你得跪下讲!”
屠酒魄:“不可以,那道理就低了!”
雪无常不说话了。
屠酒魄忍不住道:“你为什么不问问我要讲的是什么道理呢?”
雪无常还是不说话。
屠酒魄只好自揭谜底:“道理就是,我们三个加起来,一定比你一个人强!”
小蚯蚓只能说:“很有道理!”
到底该不该帮狼芳,他其实并不能确定,只是现在已经被卷进去了。江湖并不留给人多少时间思考,所以常常有人后悔以前所做的事。
雪无常不理屠酒魄,依然对狼芳道:“跟我走”。
狼芳应声道:“我来了!”然后举刀就砍,二人再次打了起来。
屠酒魄一见雪无常都没理他,大喝一声:“雪无常,今天我就将你化成水,泼到地上!”说罢,举刀也加入战团,与狼芳二人双战雪无常。
小蚯蚓见有人帮狼芳,自己就暂且先站在一边观看情况。
屠酒魄出手重刀如斧,气势磅礴,雪碎石崩,大地沸腾。小蚯蚓是真正开了眼,今天这一天见到的高手比他过去一年见的加起来还多。
雪无常丝毫不惧,武功一变,不再幽眇飘逸,腾挪飞动,而是身形变缓,刀刀力重,对手壮猛,我则更恶!
刀爪诡出,恶刹无常出寒狱,索命太岁猎孤魂。
影幻多踪,冽冽阴间通雪路,凄凄鬼殿引冰航!
屠酒魄与狼芳两人战不倒雪无常。
小蚯蚓眼睛瞪圆了,心中不停地叹息,见了三人这等功夫,实在是彻底服了,他又开始想起了自己的心事。
小蚯蚓早年遭逢家中变故,很早就流落江湖,孤苦一人,食不果腹。不过小蚯蚓虽然身材小,但面貌英俊,言语动人,后来,他把心一横,当起了专门取悦女人的面首,俗称小白脸。但小蚯蚓自幼本是诗书之家,对自己所为深以为卑,所以虽经常出入红帏,但平时一直苦练武功不辍,希望能够渐渐不再干这行,而是成为侠客,受人尊敬,体面的生活。
就这样他干了一些年后,等他武功见长,就开始四处奔走给人做帮手护卫为生,其中辛苦危险自不待言,但是人人依然看不起他,总是拿他的过去取笑于他。所以现在他每天心里都在挣扎,到底是重新回到过去的生活,当个锦衣玉食的面首,还是继续坚持,希翼有一天能出人头地。
所以今天他看了三个人的武功,简直就让他绝望。如果自己就是比不上别人,又该如何呢?
那就不要自己的尊严,安心当自己的面首了吗?
屠酒魄一看两人一时战不倒雪无常,就变换了一种方式,打一会,就停一会,跳到别处,拿着刀在那里晃来晃去,大肆炫耀,嘲讽雪无常,想要激怒对手,然后从中寻找机会。
雪无常见状,就将刀扔在地上,从腰间抻出一条精钢锁链,这条锁链本名“云山”,但在江湖就被人称“拖魂索”,雪无常挥动锁链再战二人,腿踢狼芳单刀,索攻屠酒魄,不让他嘲讽自在。
小蚯蚓越看越佩服,胸中豪气干云,不由的捡起了雪无常刚才抛到地上的黑刀,也加入了战团。
如此阵仗,人生不知能有几回得遇,错过了实在可惜。
习武之人,什么样的武功就能影响一个人什么样的性格。
小蚯蚓以前的武功,虚实相映,也是诡诈一路,但是后来他渴慕直白,于是就改练起了大开大合、一往无前的路数。可今日对此强敌,不得不用回自己的以前套路,不断的伺机寻找雪无常的后背下手。
我又做回了原来的自己吗?还是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小蚯蚓心中思绪随着手中刀翻腾。
雪无常一条飞链,在周身如雪花飞舞,小蚯蚓就是没有机会。
他又看到的是,刚才两刀对黑刀,都是近战,所以屠、狼二人都攻的狂暴,而雪无常变为可长可短的拖魂索后,屠酒魄的刀法也同样为之一变,变主为辅,开始处处辅助狼芳,给她制造进攻的条件。
这更加让小蚯蚓佩服,平时人们苦心琢磨的都是以自己为主的刀法,很少有人能下功夫专门研究辅助刀法,尤其是屠酒魄这样偏执的一个人,堪称古怪。
甘做别人的阶梯,大多数人都做不来的。
可我为何不能甘于做什么呢?
这一战,四个人可学的东西都太多了,雪无常也不例外。
空中的雪依然慢慢的下着,马车夫还蒙着头在马车后面蹲着,四周只有四人苦斗的声音。
因为我不是别人,我是我自己!
小蚯蚓一刀向雪无常后背砍去。
雪无常身形飞转,拖魂索一绞,弹开黑刀,小蚯蚓力量不及,黑刀脱手飞出,但他的另一只手也攻到了,雪无常并不躲避他的手掌,而是一振拖魂索,锁链尾端防守住狼芳和屠酒魄,锁链头端的三棱钢直奔小蚯蚓哽嗓咽喉。
小蚯蚓袖中也突现一根寒钩,寒钩狠狠的刺进了雪无常的肩膀,鲜血迸流,而雪无常锁链上的三棱钢,也扎进了小蚯蚓的咽喉。
然后小蚯蚓倒在了雪地之上。
雪无常终于流血了。小蚯蚓以一命,换来雪无常肩膀的一伤。
小蚯蚓临死前想:自己死的究竟是值,还是不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