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叶意行风派人来请,说晋家晋二公子已到,狼芳再次来到正厅,出云绿袖也在座,叶意行风的旁边站着手下黑封狼,客座上坐着一人,面貌精干,气度文雅,此人正是晋桐。
叶意行风为晋桐引见:“这位就是我刚才和你提过的狼芳姑娘,绰号‘野秀’,机变英敏,武功过人,今日就叫她与二公子同去”。
“野秀”是叶意行风随口给狼芳取的绰号,狼芳也不多言,拱手见过晋桐。
晋桐从没听过狼芳的名字,见狼芳如此年轻,上下打量了一番,先不说正事,而是微微一笑,转头对在座众人说道:“我给诸位讲个故事”。
这晋桐有个习惯,总是喜欢先给别人说一些故事,然后看看别人怎么回答,从而判断对方的性格和想法。
众人静听。
晋桐就开始讲了起来:“在一个村子里,有一个非常蠢的木匠,每天以做木匠活为生。一天,村子里东头的财主的父亲突然重病病危,而财主的仆人,偷偷的出来找到木匠,告知此事,因为财主还未置办棺木,木匠就连夜赶制棺材,他打算抬高价格,大赚财主一笔。
第二天,财主果然来了,要加急定制棺木,这木匠就推说自己最近活很多,没时间做,财主果然着急,要求加钱,平时木匠的一副棺材是一两银子,财主说我给你一两半。而木匠说,因为我先接了别人的活计,所以无论你给我多少两我也是没时间做的。财主百般央求,最后木匠说,若要快,自己这里倒有给别人赶制的棺材一副,今晚就可做成,可别人已经交了定金,若是给你,别人必不答应,除非你给我十两银子。财主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忍痛答应,并交了五两银子做定钱。
可没想到,到了下午,财主的父亲病情居然渐渐好转了,财主就后悔用那么高的价格定了棺木,就想退钱,但又想那木匠必然不会给他退钱。于是,财主也心生一计,找来自己的朋友村西头的富户帮忙,然后富户就去木匠那里,声称自己的父亲也病危,急用棺木,木匠说:‘我手中有活,说什么也赶制不出来’。富户就说,如果明日能给他棺木,他愿出二十两,木匠听后大喜,就立刻答应下来。富户又说,自己出来匆忙,没来得及带钱,先回去拿定金,就先走了。不多时,财主来取棺木。。。。。。
至于后面怎么样了,我也不知道。也许木匠就对财主说自己实在没法做成,就给财主退了钱,之后富户也没来。也许木匠就势把棺材给了财主,收下了剩下的五两银子。。。。。。”
说到这,晋桐不往下讲了,而是环顾众人道:“而我只是想问问诸位,对于此事,诸位有何看法?”说完,晋桐的目光先落在了黑封狼的身上。
黑封狼咧嘴一笑,道:“我从不在乎村民,所以也没有看法”。
晋桐转向绿袖:“那么绿袖姑娘是何意见呢?”
绿袖道:“木匠高价卖,财主高价买,未犯刑法,你情我愿,就是公平。最后无论木匠退钱还是不退钱,也都如是,亦是公平”。
叶意行风道:“恶仆背主,不称其责,木匠狡黠小人,趁危要价,其行可丑,财主巧退棺木,慧矣!”。叶意行风知道晋桐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
晋桐目光最后落向了狼芳。
狼芳目光一直盯着晋桐:“之前之后,财主有无恶辱其仆?木匠其人平时良善如何?蠢在何处?与财主有何过往?生活是否困顿囹圄?我以为,不以一事断一人,不以一时断一生,不以一言断其心,不以一理断众物。晋公子,你给的条件不够,可能性太多,所以我无法回答。那么不知此事晋公子又如何看呢?”
晋桐听罢不答,一笑,道:“我们起程”。
待晋桐走后,绿袖问叶意行风:“这晋桐讲的故事到底是什么意思?”
叶意行风道:“财主是猫不惊,富户是我们,仆人是内贼,木匠是一众劫匪。晋桐是在试探我们的看法,你我刚才若对财主有所不满,他就会想办法收买我们,可我们那样回答之后,他就知道我们不可收买,那么,就只能杀掉我们了!”
绿袖听罢深吸了口气,问:“那黑封狼和狼芳呢?”
叶意行风:“黑封狼能被收买,而狼芳所思缜密,心机甚深”。
晌午时分,晋桐带着四名手下还有狼芳,已经骑马来到一个坐落在山岭之间的院落之外。宛何拦出没不定,而此处正是宛何拦的一处居所。
通报之后,宛何拦有请,晋桐和狼芳等人全都解下兵刃,交与宛何拦的手下收起,这是外人进入这里的规矩,任何人都不可带兵刃入内。晋桐的四名手下在偏堂等候,而晋桐带着狼芳来到正堂,狼芳踏入正堂,一眼看到,和宛何拦在一起的,却是屠酒魄。
原来屠酒魄早已经到了白草镇,一直在探查“白草雅荟”的动静,今天早上,小蚯蚓找了个机会,按照之前和屠酒魄约定好的,到了白草雅荟南面的院墙之下,轻声说出叶意行风交代给狼芳的任务,屠酒魄有‘天通耳’的独门武功,在外面听的明白,就立刻快马急行,先赶至了宛何拦之处,相助狼芳,以防不测,屠酒魄早年与宛何拦素有相交。
厅堂上,晋桐介绍道:“这位姑娘,名叫‘野秀狼芳’,是奉白草雅荟的叶总管之命前来的”。晋桐这话就已经告诉了宛何拦,这是猫不惊那边的人。
而宛何拦也给晋桐、狼芳二人介绍道:“这位,就是名满江湖的大侠屠酒魄,曾和我同为侠盗,劫掠富贵,赈济百姓,也是今日恰好至此,晋二公子有话也无需避讳。不过我想,屠大侠来此的目的,应该和你相同”。
晋桐早听过屠酒魄之名,但并不相识,这是头一次相见,当下晋桐略寒暄了几句,就把愚蠢的木匠那个故事又说了一遍,然后问宛何拦与屠酒魄对此事有何见解。
屠酒魄道:“木匠家中微寒,多挣财主钱是理所当然,财主平时赚钱不也是这么赚的吗?而财主却心计狡诈,锱铢必较,不肯让利于寒民,十分可恶,富户阿虞奉承,助财主而凌小民,更不可赦。我如在,必严惩财主和富户,还木匠一个公道”。
宛何拦对晋桐的习惯十分了解,知道晋桐说故事来试探他的看法,宛何拦冷笑道:“我认为故事最后是这样的,财主来向木匠取棺材之时,来了一群强盗,把两个人都抢了,财主有钱,就反抗,结果被杀了,木匠没钱,就没反抗,侥幸活了下来,虽然他身上的五两银子也被强盗抢走,但最后还是将棺材按十两银子的价格卖给了财主他爹,收敛了被砍死的财主。这个故事说明不管你是聪明,还是愚蠢,在实力面前,都没有用。所以,应该顺应潮流,不要反抗世界”。
晋桐已明白宛何拦所指何事,他说道:“那么宛兄的意思是打算不动猫不惊的这块点心了?”叶意行风将财主比作猫不惊,而宛何拦却将强盗比作猫不惊。
宛何拦早已思虑详熟:“我肯定不会帮他,帮他必然得罪梆州府诸路英豪,让我以后在梆州府还怎么混?而这次猫不惊的东西又确实不好碰,有雷马等人相助,武力不可争,又有灾民的捐款,名义不可动。不如给他个人情,交个朋友,我正打算给猫不惊递个消息,声明自己和自己的手下不会动他。同时也给梆州府的诸路英豪递个消息,自己将置身事外,不会与诸位相争”。说着,看了一眼狼芳。
屠酒魄笑道:“我原以为宛兄是个劫富济贫的英豪,能和屠某一起干一番大事呢,不想却是如此算计!”
宛何拦:“避免与大户硬碰,去欺辱那些小户才是正理。我现在只想慢慢的、稳妥的挣自己的小钱,而等有了一定资财之后,也应该走猫不惊的道路,做合法之事才是眼光。不要看重眼前危险的暴利,要看重稳妥而长远的小利”。
宛何拦以前没少打劫晋家的店铺,而现在逐渐和晋家交往,正是打算以后做正经生意。而且这次猫不惊如果倒了,他将更有机会。如果猫不惊没倒,自己就会想办法和猫不惊合作,做合法生意,并会帮忙打击其他不合法的生意。宛何拦现在求稳。
晋桐叹道:“你现在越来越像个生意人了”。
宛何拦端起碗来,喝了口茶:“所以我不懂以你们晋家现在如此财雄势大,为何还要冒险?”
晋桐不动声色:“我没说过我要冒险”。
宛何拦正喝另一口茶,听后抬头看着晋桐。
晋桐:“而且,我们晋家做事也都是合法的”。
屠酒魄则冷笑一声,向宛何拦厉声喝问:“当年我们一同闯荡江湖的志气何在?”
宛何拦也有些动情,语速提高:“那时我们什么都没有,而现在我们已经过了需要冒险的阶段了。这么久了,你还不明白吗?最顶级的富人和权贵不是我们能动的了的!他们不会犯法,也不会被歹徒们碰掉一根毫毛!你们拼尽死命也只不过把他们面前的椅子搬动一步而已,不懂这个道理的,要么是蠢人,要么就是疯子!”
晋桐看了屠酒魄一眼,将眼神望向别处:“但这个世界上有的是不要命的疯子”。
屠酒魄大笑,笑容忽地一收:“疯子?现在就没人知道什么叫正常人了吗?”
宛何拦不愿再谈下去了:“人各有志,想必诸位也已经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了,祝大家能够发财!我还有事,诸位今日就请回吧,我们改日再聚,恕不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