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质整个晌午胸口都在发闷。他有不好的预感，辞别过母亲，他要自己到运河边看一看，已让在家苦等的两人都安心。
“去吧。不过可要小心，千万不要离那些卫兵太近。”母亲反复叮嘱道。
如何到运河那里他是轻车熟路的，他不止一次随母亲在那领过满是沙子和老鼠屎的糙米。来来往往的客商大多在运河边完成交易。不过，先前说过，大将军派人将河床垫高，这些客商只好也请人拉纤。好在奴隶的收费并不高，这样做不大会影响他们的利润。
“请问，将军的船来了吗？”他问起一个还算是和颜善目的老人，
“早过去了。啧啧，真不错，这一趟得了不少好东西。”老人满是羡慕。
“那拉纤的人都去哪了？”
“不晓得。但我估计是往采石场去了。听说一个贵族前些日子打赌输了，气不过，要连夜赶建一座更大的阁楼，调动不少奴隶去开采石头。啊，你是奴隶的孩子，晦气晦气，怪我老眼昏花。”他像躲避蚊蝇一样连忙走开。
好在已经问清楚了。将军凯旋而归的盛大场面他没有看到，相比那些出苦力的纤夫也大都无暇顾及。不过老爹可是爱凑热闹的人，每一次都能绘声绘色的讲给他听。这一次，吴质也会让他从头到尾细致的讲一讲，来弥补自己没有看到的缺失。
那个昼夜叮当作响的地方，一定就是采石场了。听声音就能辨别方向，吴质很顺利就来到了那里。
他仔细搜索父亲的影踪。忽然间心头一抖，他看到了最不愿看到的场景：原本活生生的父亲，俨然成了一句饼类的死尸。
吴质伏在老爹彻底冷掉的尸体上，从鞭子打过的地方流出殷红的血，格外刺目。
他没有哭，强忍着悲伤与愤怒，他用无法抑制的颤抖的手从老爹残损的衣服中摸索出那块沾了血的糕点，将它放在自己口中.
“老爹，要挨多少鞭打才能换回这块糕点？你从来也不说。”
“老爹，你每次都同我打赌，然后又故意输给我，让我吃的心安理得，这我知道。你却
从来也不说。能不能在和我打一次赌，这次让你一次。我长大了，你却老了。”
“老爹。糕点很美味，不知道复仇的味道是否更加美妙?”吴质灼灼的眼中烧起复仇的火焰。合着老爹血的糕点已经吃完，他沉静的站了起来，不论母亲声声的劝阻，他破门而出。
正阳山下，一大群奴隶正在炙热的太阳下挥汗如雨。这群人中曾有过老爹的身影。他知道这群人在做什么：他们在炎炎烈日下辛苦劳作，是为了贵族们能有宽敞的大屋遮阳御寒。
“哟嘿，黝黑。”年老的奴隶与年轻的奴隶并排站在一起，喊着号子，齐力将巨石从山麓拉到山脚。山脚下的平原，一群健硕的马正悠哉悠哉的吃着嫩草。如果外人问起为什么不用这些马儿来取代人力。那么总会有贵族不屑一顾的这样说：“要用马吗？那可要用上好的草料，它们才能卖着力气干；而奴隶根本就不需要这些。”
是的，日复一日的，山上的奴隶看着山下满上遍野的牛马，渐渐变得麻木。他们忘记了自己作为一个人应有的尊严，在奴隶主的责骂中机械的消磨着自己的生命来换取贵族的华屋广厦。一千年雷打不动的铁则。
吴质将这些看在眼里。他不止一次来到过正阳山，他带着心痛与愤怒，看着老爹与其他奴隶一起流着血汗。而今这悲痛与愤怒要更加一筹。
人们看到这个只有十三岁的小男孩下雏鹰一般一下就飞越到采石场正中央的巨石上。他用质问的语调问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是谁害死我的老爹？”
奴隶们惊恐的抬起头，没有回答。一个年长者小心劝阻着：“孩子，下来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何况人死不能复生，你这样大喊大叫只会为自己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何人在喧哗？活的不耐烦了吧！”一队穿着长靴的卫兵闻声赶来。“是个毛头小子！怎么，嫌活的太长了。”卫兵队长轻蔑的说道。
吴质毫不理会，再此问道：“有谁知道是哪个害死了我的老爹。”
卫兵队长吹胡子瞪眼起来：“怎么，我杀的怎么了？是来寻仇来的吗？兔崽子，你有几条命可活。”
“只有一条命，足以带你下地狱。”说罢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到卫兵队长面前，随之双手紧紧扼住他的脖子。
卫兵队长涨红了脸，左右的人顿时束手无策。好久才有人想起要将这个疯掉一般的孩子从队长身上来下来。可令人吃惊的是不知这孩子从那得来的神力，几个大汉都不能将他从身上拉下来。
奴隶中有人在暗喜，有人在担忧。时间一点点过去，卫兵队长一点点失去反抗的力气。结局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强壮的卫兵队长被一个近乎疯掉的十三岁的小男孩在众目睽睽之下扼死。
复了仇的吴质仿佛突然失掉三魂七魄一般瘫坐在地上。他的目光呆滞，全身颤栗。卫兵从震鄂中恢复，立即将吴质团团围住。然而没有一个人敢贸然行动。因为任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卫兵队长。
从山麓到山脚，有一条老爹留下的长长的血痕。吴质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白日将尽，万事万物都将陷入永夜的黑暗，就在这一刻，吴质沉沉的栽倒在地上。疲惫至极的他倒在了白日与黑夜交替的一霎。
“人生总会有痛苦与欢乐，就像白日与黑夜交替轮回。我知道你的天空里没有太阳，总是黑夜。但你要知道纵使只是黑夜的人生也不会那么暗，有些东西代替了阳光。而我愿你做你的阳光，虽然微不足道，但只要有一点点作用就够了。我在的时候，你就永远不会迷失在黑暗中。”他梦到他和老爹一起在夕阳下散步，这是老爹对他所说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