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说来听听。”李信似乎对国师的话很感兴趣。不过这种兴趣多半由于好奇而非担忧。
“适才同大王说过,老臣准备告老还乡,这话半真半假。老臣为姜国死而后已,无奈年高力驰。为王室分忧解难,是老臣分内的事。看到这个国家将要落入外姓人手中,老臣更是不能熟视无睹。于是,我想,如果我能培养一个王室成员来接替我的位置,来分担新王的权利——姑且先这样叫着,有朝一日就可以方便重新夺回王位。”
“是要从我的两个幼子中选出一人吗?可他两都是资质平平之人,如何能堪当大任。”
“二位王子尚未成年,悉心培养,可谓前途无量,又怎能说不能胜任。”
“即使他勉勉强强能胜任这个位置,又如何能使人心悦诚服?”
“我这正有一计,我们可以制造假的箴言,来告诉众人这是上天的旨意。”
“那么具体要怎么做?”
“借助飞鸟或游鱼。我们可以捕捉一些迁徙能力很强的生物,在它们的脚上绑上带字的丝帛。比如说我们要选二公子苏离为国师,就可以在帛书上书写“国师苏离,殆授于天”。不多时日,这些擅于迁徙的生物就会将帛书送到全国各地。等到那时,百姓就不得不相信这是上天的旨意。”
“这样好吗?”
“大王过于心软了。”
“那好,就照你说的办吧。”
雪融寓所中,楼缓正在豪饮。这里的人都已知道他已被册封为新王,所以在他想要喝酒的时候就没有人敢阻止了。在此时,他的内心悲喜参半。其原因早已道明。
“啊呀呀,这世间唯有酒是好东西!伤心时可以解忧,欢乐时则可以助兴,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错过一杯美酒!”楼缓一边饮着玉杯中的美酒,一边自言自语。
朝夕之间,身份地位的巨大变换,任谁都不能一下子就能接受。酒后的楼缓接近疯癫,时而狂笑时而大哭。约在子夜,他兀自一人趴在酒桌上呼呼睡去。守在门外的侍者知道他睡去了,就把他架到了床上。
一觉醒来,他自觉神清气爽。昨日的一切烦恼都消逝到九霄云外了。这时就完全体现出了酒的妙处。楼缓贪恋这杯中之物,也正是此种原因。世间的一切愁苦,都可以消解在酒中,又怎么会不让人喜欢呢?
“既然接受了委任,就要竭尽权利。哼,我要让朝中那些无能的大臣看看我的手腕。”几杯下肚,楼缓变得斗志昂扬起来。
在使者的服侍下,他梳洗完毕,穿上王专有的锦衣华服,信步走出雪融寓所,坐上金辇,向王宫的方向疾驰。今天是他第一次主持朝政,但他并不觉得此时自己满身的酒气有什么不妥。
“虽然还不大习惯,以后要努力适应。”坐在金辇中的他有些忐忑不安。他分明的感觉到这金碧辉煌的鸾车正是移动的囚车,真把他带向一座偌大的监狱。他想向驭者喊,请他停一停,但是不能,他已经骑虎难下了。纵使鼓足勇气从疾驰的车上跳下来,也难免会跌得头破血流。
雪融寓所离王宫并不远。金辇正驶在王族成员专属的铺着大理石的宽阔山道上。它属于通向王宫的两条路之一。而其余人只能拾阶而上。这条路修筑于二百年前,后世的国王体恤民力,就不再整修,因而它正是二百年前的格局。如今倒显得古朴厚重。
车轮辘辘,宫殿已经在眼前。“大王,已经到了。”驭者轻声提醒楼缓。连续叫了几次,楼缓才反应过来,他还不大适应他的新身份。
“哦,这么快?”他倒是想这条路漫长的没有尽头。
“嗯,这条路专为王室所修,是抵达王宫的捷径。只有王室的马车才能从这里通过。”御者将原因解释给楼缓听。话语之中无处不透露着自豪之情。
楼缓极不情愿的下了车。他跟在前来迎接的习礼大臣身后,亦步亦趋的走向王宫,活像个做错了事被带着见家长的坏孩子。
大殿之下,百官早已等待多时。如今堂下的一百二十六位大臣都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因为新王初立,第一印象尤为重要。
楼缓坐稳了王座,大殿之中一百二十六位大臣山呼万岁。适时瑞雪普降,整个宫殿外的世界是一派银装素裹的静穆,倒是与大殿中的气氛契合。
楼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瞟了眼习礼大臣,希望能够得到提示。然而他发现大殿中所有的朝臣都在拱手作揖,他什么暗示都得不到。他一言不发,满殿的朝臣一动不动。
这是他才猛然间想起接下来要做什么:“呵呵,诸卿平身。”
满殿大臣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作揖做的久了,难免会腰酸腿软。况且,能站在这里的人大多数都已经垂垂老矣。
不过,说过这句话后整个大殿又变得鸦雀无声了。
“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楼缓尴尬到了极点,额头上浸满了汗珠。
在静默中度过了难熬的几刻中,坐在帷幕后静观的老国王终于按捺不住了。
“怎么会这个样子?一言不发可不是好事!”
“很明显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做,又没有人教一教他。”国师说。
“不过眼下哪里找合适的人来?”
“这正好是个机会。大公子苏离深谙朝堂之道,可以提议让他担当代国师的职位,以主持早朝。之后的事就顺理成章了。”
“很好,值得尝试。哪谁去提议。”
“习礼大臣最合适不过。因为他曾交过苏离一整套王室的礼节。他有是公认的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嫌,很少有人会对他产生异议。”
“他会答应吗?”
“这本就是他分内的事。眼下最合适的人选莫过于苏离了。只要给他一个暗示,他一定会照做。”
“一切就拜托你了。”
最难挨的几个时辰终于过去了。众朝臣徒步下山。楼缓和众大臣都有一种奇妙的如释重负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