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松丸……”姊姊喊着他的名字。
他疯了似的向她跑去,紧紧抱住姊姊的身体。女子却轻轻的推开了他。他羞红了脸,低下头,不敢再靠近姊姊身边。
“无论如何,请坚强的活下去。“
她轻轻地吻在了他的额头上。然后一转身,便消失在一片白茫茫之间。
千松丸睁开眼。姊姊早已消失不见。
身旁的少女身着里衣仰面躺着;她双臂张开,将一条腿压在了他的身上,极不文雅地在榻榻米上摆出一个“大”字,几乎占据了大半个床铺。他本想轻轻地移开她的腿,却突然想起昨夜的一宿激情,她大声而激烈地应着他的每一次冲击时,正是这双腿一次次带给他无比的快乐。
少年轻轻转过身,看着少女黝黑的侧脸,她高挺的鼻梁,弯起的眉毛和上扬的嘴角却让他想起梦中姊姊的微笑。
“无论如何,都要坚强活下去吗?”
他不明白姊姊为何一再重复这句话。与其说需要坚强,他似乎已经习惯这种旅居异乡的日子,没有战争的压迫,没有家业的负担,更没有一门的敌意。只是,他终于失去了姊姊,而且再也无法找回。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打断少年的思绪。他发现身旁的她闭着眼,却努力地在不发出声响惊动他的情况下,将压在他身上的腿慢慢移开。她用力的抿起了嘴,而偷偷摸摸地样子却像是一只在偷东西的田鼠。
“喔。阿九,你醒了?”
千松丸伸出手臂,搂着身侧的女子。
“嘛,咱并不像武士大人一般懒惰”少女红着脸转过身来,侧身面对着身旁的男人,用俏皮的语气说道。接着,她想想起来什么似的。
“到了这个时辰,若是在村里之时,父亲和哥哥应该已经下田了吧。”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男人吻上了她的嘴。他伸出手,慢慢拉开了她小衣的前襟。
骏府馆
“叁州松平家?“义元眯着眼,注视着面前的阿部大藏定吉。“便是流亡于伊势、在本家内乱之时与交换盟约,最终却没有派出一兵一卒的破落武门罢。”他微笑着说道。
“并非如此。”大藏俯下身子,看不到面上表情。“乃是……”
“罢了。”少年家督淡淡的打断了他的话。他站起身来,转过头看了看身后的母亲和师匠。
“本家已经困乏了,母亲大人。若是再有此等无关紧要之使者,便不要劳烦本家了。”
“义元大人……”寿桂尼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儿子。
义元看着母亲的脸,轻轻的摇摇头;没有答话,转身便走出了评定间。
“阿部大人,请稍安勿躁。”
说话的便是太原崇孚。他眯着眼,盯着低头不语的阿部定吉,面上似乎带着一丝微笑。
“馆主大人近来身体不适,已是极少见客了。还请大藏大人不要见怪才是。”虽说是带着微笑,但雪斋的话里并无半点欢乐,反而带着一丝淡淡的寒意。
“嗬!大师明鉴,在下并无见怪之意。”大藏抬起头,看着这位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僧侣“只是冈崎……”
“窃居冈崎的松平信定乃是今上钦定的朝敌。”寿桂尼的声音幽幽的传来“本家便是为了陛下,也理应出兵相助。”她转过头,看着坐在一边的雪斋。
“只是占据伊豆、相模的逆臣北条父子。”雪斋点点头,缓缓说道“在本家陷入内乱之时,便与义元大人签订了盟约。却不料其后却背信弃义,与安备、井伊、崛越等远江国人相互勾结,出兵与本家对立;于本家出阵远州之际,其军势已经占据大半河东郡,直逼蒲原城下。”
“正是如此。”寿桂尼站起身来。她慢慢地,走到了阿部身前的主座上,轻轻坐了下去。
“阿部大藏。”
“嗬。”阿部定吉微微低下头,不敢直视这位人称“尼御台”的女人。
“便转告汝的主子。”她一字一句的说着“‘待到本家安泰之日,贫尼定会进言馆主大人出兵叁州,助松平家夺回旧领。’汝如此说便可。”
蒲原城本是骏州要塞,接连着富士、河东两郡。在义元之祖父义忠奉将军、足利义政公之命,讨伐关东公方足利成氏之时,便以此城作为屯兵重镇。由代代侍奉今川家之重臣所镇守。因花苍之乱之故,主家无暇东顾;在北条三千大军数月的进攻下,城代濑名氏贞及麾下的五百军势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濑名氏乃是主家,今川氏的分支。其历代家主,在骏府评议之时,历来作为一门笔头而受到尊敬。
“主家的援军,究竟何时才会到来。”氏贞的嫡长子氏俊擦了擦面上的血渍,抬头望着父亲。“虽然兵粮,饮水尚够一月之用,只是军中已是留言四起,实在不堪再战……”
听完儿子的话。氏贞似乎恢复了往日的镇定,慢慢从马扎上站起身,走到窗边,向下望去。
山城之下的平原上,一缕缕炊烟正袅袅升起。濑名氏贞知道,那便是北条氏本阵。而远处富士川中之水,却被天边的夕阳所映照;整条河流看起好像鲜血一般,就如同少时母亲对的故事里常常提起的,通往地狱之河、三途川。
“那便降服吧”他缓缓说道。
三日后。蒲原城代、今川一门重臣濑名氏贞在其子陪同下前往北条本阵。
“如何啊”氏纲低声问着身后的重臣清水忠政。
“不错,此人正是濑名源五郎氏贞。”清水用力的点点头。
氏纲唤过近侍,在杯中倒满清酒。站起身,缓缓走道濑名源五郎身前,双手将酒杯递过。“卿,乃壮士也。”氏纲看着氏贞双眼,缓缓问道“若是前往小田原侍奉本家,如何?”
“屋形大人谬赞了。”濑名氏贞双手接过酒杯,一口饮尽杯中之酒,放生高歌起来:
想来此世间并非常驻之所
犹如露珠之于草叶
月影倒悬水中转瞬即逝
敬告舞花弄月之人
荣华前端必有无常之风引诱
南楼明月之前定隐藏着有为的云
人生五十年
与摩罗天人相比犹如一场梦境
一生享尽岂有不灭之道理
氏贞一曲唱罢,便挥刀坦然切腹,由北条氏普代重臣、伊豆众首席,清水忠政代为介错,时年三十六岁。
“那么便按照约定。”中年家主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他双眼扫过案上的首级,目光便落在跪坐在一边的濑名氏俊。
“汝等便于今日下午退出蒲原城。”
“嗬。”少年带着哭腔,却无比严肃回应。
夜,北条军本阵。
“父亲大人。”新九郎氏康跪坐在父亲的身边,不解的问道:“不知为何本家要突然退兵?”
“新九郎,扇谷上杉家当主朝兴在武藏河越城病死的消息,你已经知道了罢。”
“父亲大人,孩儿今日刚刚知晓。”
“朝兴之子朝定与其父不同,乃是一介平庸之辈;如今,正是本家进趋武藏之时机。氏康,你便与清水、大道寺一道召集军势;本家明日出阵关东。”
“是,父亲。”新九郎领命而出。
氏纲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满月。突然想起幼年之时,父亲伊势盛时在酒后时常唱的这曲敦盛,便是今日濑名氏贞的绝命曲。
他站起身,学着记忆中父亲的样子,轻轻地唱起濑名氏贞未曾唱起的下句:
想来这是早有定数
必是菩提之种
即使惋惜也不能改变
现急于上京
见敦盛之首级高悬城门
心中忧虑
便从狱门之上盗走
我归宿之后
愿为比丘
常燃无常之火为其祈求冥福。
月下,一位华服男子手持纸扇,随着歌声翩然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