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六年,三月。
伊势神户城中,由城主吉良持广举行了一场连歌会。这是松平千松丸第一次参加这项流行于公卿间的活动。
“情移之处,春意难违。”坐在上首的城主望着他,带着笑意问道。“松平大人,如何呀?”
“春将归,鸟啼欲落泪。”少年朗然诵道。
次日,吉良御馆里便传出虎姬夫人重病消息。
在通向御馆寝室外的走廊之上,前来探望姊姊的千松丸看到姊夫正准备离开。
“松平大人”
他跪坐下来,俯下身去,向同样俯身见礼少年的回礼。
“请恕在下无能……”
少年站起身来,身前的姊夫似乎失去了昨日的意气风发:头发一夜间似乎花白许多,额头挤成一团,眼里看不出一点生气,时常上扬的嘴角紧紧地抿住。他弓着背,双手无力的垂在身侧,就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吉良大人……”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松平大人……万事拜托了。”吉良持广抬起头,注视这少年的脸。眼神中似乎有某种期望。
“嗬。”少年含着泪,大声回答道。
持广点点头,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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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侍女拉开门之后,千松丸的心便放了下来。姊姊并没有躺在榻榻米上,她站在窗口,向远处眺望。
千松丸快步走向女子,忽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停下了脚步。
女子回过头,温柔的注视着少年。
“吉良夫人”少年的声音变得高亢起来“许久未曾拜会您了。”
“哟,这不是松平大人嘛”女子笑了起来,她满脸通红,似乎有种诱人的美。
少年看着面前的女子,眼泪不住的留下。
“千松丸,你是怎么了”女子跑过来,一把抱住少年。
千松丸推开了身前的女子,他羞的满脸通红。
“在下……无事!”他大声回答。
女子关切的脸上露出微笑。忽地,便用丝帕捂住了嘴,不住地咳嗽起来。
“姊姊,你没事吧。”女子止住咳嗽,将丝帕收回怀中。但是少年敏锐的发现,丝帕上却印着丝丝血迹。
“在下无事!”女子学着少年的腔调笑着重复起来。
少年似乎没有听见女子的回应,他红着脸,用力的抱住女子的身体。
虎姬觉得她的腰似乎快要被鲁莽的弟弟弄断了。
他似乎意识到什么,便松了松环绕在她仟腰的胳膊,将头深深埋在女子的胸口,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姊姊,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良久,少年说道。
女子抬起双臂,抚摸着怀中弟弟的头。忽然,他转过头,伸出舌头,舔了舔女子的手指。她微笑着,曲指弹了弹少年的额头。
“松平大人,真的长大了呢。”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带着笑意说道。
“只是不能再陪着弟弟了。往生什么,也许是件好事也说不定;但是不能看到弟弟的脸,不知道弟弟是不是过得很辛苦,就感到实在放不下心来。”
少年抬起头。她眯着双眼,嘴角上扬,笑的十分动人。
“答应姊姊,无论遇到多么困难的境地,都要努力地活下去。”
“在下……领命”少年擦着泪流不止的双眼,呜咽着回答。
“在下领命”女子微笑着,用异常温柔的口气说道。
窗外,黄昏的夕阳缓缓落入伊势的群山之间,山林中传出清脆的鸟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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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如此,朝中便所谓‘平家以外,再无人物’……”大藏引经据典,向少年家主讲着前朝故事。
“嗯……”他双腿盘坐,双眼呆滞的望向一边,却顺着阿部定吉的话不住的点头。
“大人。”阿部似乎看出了他漫不经心的样子。
“嗯……”他点了点头。
“虎姬公主往生一月有余。大人即便思念亲人,也需有所节制。”阿部厉声说到。接着,他想了想,表情温和了下来“若是大人如此软弱下去,也许会被家臣轻视。”
“本家无事。”红着眼的少年摇摇头,声音似乎带着哀伤,似乎要哭出来似的。他用力的吸了两下鼻子,从怀中摸出一条丝帕。
千松丸似乎变得慌张起来,他不待将丝帕展开,便将它团成一团塞进怀中。
“只是身有不适罢了。若是师匠和堪助无事,便退下吧。本家先安歇了。”
“老臣告退。”“在下告退。”
夜,阿部敷
阿部定吉瞪着双眼,紧紧盯着跪坐在面前的大林康时。
“如何啊,堪助,你不是军师吗?到了这个时候,到底应该如何啊?”
“嗯”堪助点了点头。他一手摸着下巴,一副思索的样子。但看起来好像又有种故作正经之意。
“你……”阿部刷的站起身来,他拿出腰间的纸扇,指着瘸腿武士。
“啊……慢慢慢慢”堪助嬉皮笑脸的抱住了大藏的腿。“若要解决此事,还需要了解主公的心意。”
“主公的心意?”
“正是!”堪助的表情突然变的严肃起来“正是主公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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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的女子正是虎姬的样子。这香味,确是千松丸最喜欢的感觉。仟细的腰肢,丰腴的大腿,还有熟悉的面容,这的确便是松平虎姬没错。
“姊姊,姊姊”他呼喊着。
“你这是怎么了呢,千松丸?”女子一脸关切地问道。
“在下……无事”他脸上通红,用尽全力答道。
虎姬抱住了他,没有说话。
不知是因为在梦里,或者是太过思念姊姊的缘故。他竟然用尽力气,将姊姊扑倒在地。而姊姊似乎懂得弟弟的心意,她没有抗拒少年的动作。他抱紧女子的身体,似乎要把她完全留在自己的身边……姊姊温柔地迎合着少年。
竟一宿无语。
千松丸睁开眼之时,已是次日上午。他向身旁看去,一位年轻的女子带着心满意足的微笑沉沉熟睡着。
“父亲大人、姊姊大人。本家终于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他轻轻的站起身来,没有惊动身旁的少女。
窗外,似乎是一群麻雀,正庭院里的树上叽叽喳喳的叫着。
“春将归,鸟啼欲落泪。”他低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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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午,松平家评议之时,一名女子出现在家主的背后。
“这位便是本家新纳侧室阿九姬,其出身便是松平传兵卫之女。”千松丸向家臣们介绍着。
“妾身见过诸位大人,见过父亲大人。”阿九的脸上带着初为人妇的风韵,向家臣们深施一礼。
“见过阿九夫人”家臣们纷纷回礼。
“堪助,如何啊?你是有不满吗?”家臣中,唯有坐在中央的大林康时不见反应。
“嗬,在下并无不满。”堪助俯下身子。
“臣出身远骏河富士山本家,因由家父大林堪左卫门收养,故改姓大林。去年花仓城破之时,生父侍奉的福岛越前守讨死,在下生父、兄不知道所踪。在下每想到此便心怀焦虑。”
“那便回乡一探罢。”千松丸缓缓说道“骏州路程遥远,须记得快去快回。”
“嗬”堪助朗声回答。
“为了大人,在下定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