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人以此般若波罗蜜经,乃至四句偈等,受持读诵为他人说。于前福德,百分不及一,百千万亿分,乃至算数譬喻所不能及。”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第二十四?福智无比分》
安详城下不远的金刚寺,乃是一座属于高野山真言宗本寺之末院。或许正如同佛经所谓“诸法皆空,因果不空”的道理。若生前因,则必定有其结果。
到了四月末了的一天,便秘密地发生了一件远远超于与叁州之人所意料之事。这天夜里,安详城主,织田家长子信广便在寺中接见了一位客人——松平家一门众笔头、三木城主松平信孝。
“许久未曾拜会您了,”禅室中,正坐在浓须武士对面的信孝抬起头,俊朗的面上带着温和地笑容,“蒙您赐见,惶悦至极。”他缓缓说道。
“哈哈,便不必客套了,忠次郎。”浓须武士大笑起来,“若是要谢,便谢这位泷川彦右卫门罢。若非是其代为仲介,吾几乎便忘记了还有你这位病重出奔的家臣啊。”他停顿了一下,抽出腰间的扇子在腿上轻轻一拍,便接着说道。
“多亏你之出奔啊,父亲大人其后便将这安详一城赐予了吾。如此想来,若非是你,吾这侍妾之子……”说道这里,浓须城主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跑题。便将话题一转,“那位名医冈崎三郎,可有将你的病症完全治愈啊?”
“若是在下之病症,想来已经是完全治愈了。想来,在下亦对当初赠与马匹的少主大人心存感激。只是此番,在下恐怕并无面目面对少主大人……”
“不必如此,忠次郎。”浓须武士眼中闪出了一丝光芒,“信义乃吾辈武人立身之本。对于纵然抛弃行知、家臣,甚至家中子嗣,只身前往冈崎侍奉故主嫡子之人;在吾之心中,便是无法存在一丝怨恨的。”说道此处,他面上带出一丝尴尬的神色,“只是毕竟是从本家不告而别,若是在城中御馆相见,家中之人亦难免有些……”
“咳咳咳”坐在浓须城主身后,微微有些谢顶的老臣山口左马介急促的咳嗽了几声,打断了浓须武士近似道歉似一般的说辞。他转过身,面对着俊朗武者缓缓开口。“不知松平大人此番前来,有何见教”
“乃是本家御馆大人之事,向少主大人有所求。故此冒昧来访。”
“哦?”浓须武士皱了皱眉,“吾织田家与松平家乃是代代对立之敌,其先代清康之时便曾攻入尾州爱知郡,陷落海一城。待其死后,吾父亦攻取此安详城作为报偿。”他摇了摇头,“如此,不知那位松平广忠大人,有何事吩咐于吾啊。”
“非也,乃是在下有求与少主大人。吾主广忠大人回归冈崎之时,乃是家中人心所向。”俊朗武士摇了摇头,缓缓说道,“其时,即便是如同在下一般,侍奉于他家之旧臣,心中亦对其满怀期待之情也。”他深吸一口气,紧握着的右手上青筋尽显。
“却不料,仅仅一年之后。吾主便毫无原由地攻打了田中家的大田城,城落之后,亦不问是非曲直便将城中全部有姓有名之武将尽数斩杀;其后,便是与本家一族的樱井城,亦无法幸免。而其后,便是此处,大人所居之安详一城了。”
“此番接阵之时,便让在下秘密地成为您的友军。待到那时,请您务必、”俊朗武士说着,便忽地直起上身,用膝盖颤抖着向前移动了大约半间距离,接着匍匐在地。“务必助在下一臂之力。”
“什么!?”浓须城主突然变了脸色,厉声问道。“此番说辞,便是汝欲将汝之主子杀死吗?”
俊朗武士眯起眼睛,沉默了片刻。而后,面上带着一丝坚毅神情,将头用力一点“正是。”
“当初将爱马松栗放生赠送于汝的吾,才真是看走了眼罢。”浓须武士的面孔变的扭曲起来,他说着,便站起身来,缓缓走到了俊朗武者身后。
“非但如此,乃是从汝降服于吾父,侍奉于吾之日。吾便应该看出汝这等狼子野心之徒!”他圆瞪双目,缓缓拔出了挂在腰间,刀鞘上缠着数珠的太刀。
“想来,吾才是正真有眼无珠之人罢。既然如此,如今,吾便纠正旧日所犯下的过失,送这等无义之人回归无间地狱罢。”他大喝起来。高举着的太刀,便随着他的话语瞬间斩下。明锐的刀刃在折射了从窗外泼洒进屋的月光,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
“请您稍等!”跪坐在他身前的俊朗武士面色铁青,大声辩解道。在即将及体的一瞬间,刀锋便停在了后颈不足一寸之处。他微微低下头,目光紧紧地盯着架在颈侧之刀身反射出的,自己惶恐不已的双眼。
“即使到了这等山穷水尽之时,汝这等不义之人亦有话语要说?”身后之人怒吼道。
“此番,在下乃是为了大义。”他说着,便颤抖地俯在地上,身体随着喘息而急促地上下起伏。
“并非忠于某人、某家之义。在下乃是为了叁河之人的大义。”他身上的起伏稍定,便带着一丝颤抖说道,“吾主广忠作为本家当主之作为,已经使得本家民怨四起。无端杀害田中一门、纵使是其亲族的樱井之人亦没有放过——如此行事,乃是令家中之臣甚为不满;在冬日连番攻取了大田、樱井之后,便瞬间将矛头对向本家根本无力抗衡的织田,亦使门下领主极为不安。”
“如此一位令家臣不满、百姓不安之家主,若是由身为其叔父的在下取而代之的话……”
忽地,他用手肘与双膝在支撑在地,如同乌龟一般,俯在地上转过身去,朝向先前站在其身后的浓须城主。
“信广大人,非也,少主大人,”他抬起头,目光紧紧地盯着浓须武士的双眼。“为了叁州之人民,请您……”
“罢了,”浓须城主收到入鞘,走回主座之上缓缓坐下身。“汝之心意,吾已经完全感受到了。”他抬起头,双目与俊朗武士紧紧对视着。“只是,吾亦实言告汝,对汝这等数次背叛主家之人,吾已是无法相信了,松平忠次郎。”
“少主大人,‘来年二月出兵’乃是本家军师,山本堪助所进言之计策。”俊朗武者一字一句的朗声说道,“正真出兵之时,乃是今年八月末,稻米收割之后。”
“喔?如此吗。”浓须城主笑着转过头,对着侍奉在门侧,年纪大约十二三、脸上稚气未脱的少年武士说道,“如此说来,一益,你便被那山本堪助完全骗过了啊。”
“少主大人,在下无能,请少主责罚。”少年俯下身,缓缓说道。
“非也,非汝之责。纵然是吾,亦被这计策完全欺骗了。”浓须武士微微摇了摇头,他回过头,看着俊朗武者之脸,“到了八月末……”
“待到那时,便让在下成为少主大人之友军。”俊朗武者面上显出极为兴奋的神色,“待到那时……便让吾与少主大人一道,高呼胜利吧。”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颤抖。
看着带着一丝癫狂神色的面孔,浓须城主不由的皱起了眉。他拖着下巴,思考了片刻,却并未发现其中不妥,便微微点点头,应下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