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了个板凳,南风和往川也坐在了那一群看客之中,听中间那位白袍男子眉飞色舞地说着评书一般的东西。
“离了乡里,来行在临安府求取功名,指望:一举首登尤虎榜,十年身到凤凰他。争知道时运未至,一举不中。吴秀才闷闷不已,又没甚么盘缠,也自羞归故里,且只得胡乱在今时州桥下开一个小小学堂度日。”
南风皱了皱眉:“《西山一窟鬼》。”
西山一窟鬼是宋代话本。茶楼里一般会有艺人说书,而这《一窟鬼》则是茶楼里的说书人最爱说的故事。南宋时期,临安城的王妈茶肆就是因为这《一窟鬼》而出名,被称作“一窟鬼茶肆”。
“那不是神雕侠侣里面的么……这不过一小茶馆,不会书里的人物……”
“西山一窟鬼,不是山西一窟鬼。”南风低声说着,一面打量着茶馆里的人。看打扮,不会是……
“宋朝。”
环顾了一下四周,似乎没人注意到已经坐下来的二人。南风拿出手机,试着调出照相功能,对着屋内的人拍了张照。往川凑了过去。想不到的是,照片里居然和眼前的场景别无二致。莫非不是幻象?可是……
“宋朝?我们这是穿越了吗?”往川盯着照片,手已经伸进口袋打算把自己的手机也掏出来。
南风拿起面前桌子上的茶碗,用手掂了掂,发现这茶碗还是有重量的:“没有,应该是‘蜃’……可能跟打开方式有关。”
“‘蜃’?那玩意不是照不出来像吗。”说道这个,往川觉得自己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不过也是在这个部门干了几年的,时间不算长,也不至于连“蜃”只是幻象,在相机等仪器上不成像的常识都没有,并且自己好得也处理过一起“蜃”的案子。
南风没有回复,只是站起身,忽然把自己手中的茶碗摔在地上。“啪!”茶碗摔得粉碎,碎片四溅。
“喂,小南子,你……”往川猛一惊,不过他也是比较有经验的武警了,这会手枪已经掏出来,一旦情况不对就是几发子弹的事了。
“哗啦。”扇子一合,坐在听书人中间的白衫男子站起身来,字正腔圆地说:“不对客官口味否?”而其他的听众连头都没有动一下,连眼睛都没有眨动,仿佛他们的时间忽然定住。
“好戏,好戏……”门外传来拍手声。门推开,进来的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穿着灰色布衫的男子。而屋子内的一切也都在男子推门的那一刻灰飞烟灭,除了那个拿着扇子的说书人。当下,两只黑洞洞的枪口已经指着这个男子。男子挑了挑眉,只是看着白衫说书人,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
“汝是何人?”说话的是白衫说书人,他已经站起身,有些警惕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男子无视还有两个对着自己脑袋的枪口,自顾自地坐下,拿起茶碗,给自己倒上一碗茶:“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然后神闲气定地喝了口茶水。
南风和往川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端着枪,虽然看起来这把枪威胁不到这个灰衣服的家伙,且灰衣人至始至终都没有抬眼看过南风他们。
“你继续,别因为我扰了这一处好戏。”灰衣人话中有话地喝着茶,修长的指头敲着茶案。
白衫男子脸色显眼开始变得难看了,他嘴唇抖了抖,隐约发出几个生涩的音节。外面忽然风声大作,好像忽然变天一样。往川向南风使了个眼色,调转枪口,指着白衫说书人。
“这么快就到尾声了吗?”灰衣人放下茶碗,又续了一碗茶,只是这次他并没有喝下去,而是一甩手,把茶水泼了出去。这茶水仿佛不遵循自由落体运动一样,在空中绕过南风和往川后一滴不漏地泼向白衫人。
“哗。”白衫人忽然打开折扇,挡住泼来的茶水。可是等他合上扇子时,南风他们却发现白衫人的嘴角已经挂了一缕血。
“都别动了,老子不说话真当哥俩是摆设么?”往川咳嗽了一声,把两个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说起来,自己存在感那么差吗,怎么自己都拿枪指着了,这俩人还跟没看到自己似的。
“嗯?”灰衣人似乎才注意到这还有两个人。他眯起那双有点偏灰色的丹凤眼,放下茶碗,那张清秀的脸上浮现一丝不太和谐的笑,半天,他才缓缓开口:“你们……看得见我?”
“啊?”往川一愣,“啥意思?”
“哈哈哈哈……”灰衣人忽然开始放声大笑,仿佛这是一件很有好笑的事情。不过白衫人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他换了副嘴脸一样,没了之前说书时神采奕奕的神情,面如土色,但目光也开始狠辣起来。
“失礼了,失礼了,我叫夜宁。”灰衣人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开始自我介绍,“一个生意人,你们二位是……警察吗?”
“差不多,那么……”往川站起身,“请问一个做生意的大半夜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是干什么的?这么隐蔽不会是非法交易之类的吧?”
“呵呵,小哥说笑了。这是鬼市,再怎么晚再怎么偏都不过分。”夜宁笑眯眯地说道,一面老老实实地举着双手,看着举着已经贴到自己太阳穴的枪的南风,“我可是老实的生意人。”
“那么,夜先生,受累问一句,您的那句‘看得见’是什么意思,可以解释一下吗?”一直从夜宁出场就一言不发的南风开口,冷冷地盯着一脸怪笑的夜宁。
“就是看得见的意思。”夜宁挑了挑眉,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不过,恕我问一句,你们没什么权利随便拿枪指着我吧。”
南风皱了皱眉,没有继续再问了。倒是往川摆起了武警的架子:“呸,老实交代,恁之前有没有看见一年轻娃子,二十来岁,个儿约一米八,披了个灰褂子。”
夜宁和白衫说书人都摇了摇头,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
韩冰澈没有来这里?这不就是鬼市吗?等等……鬼市。既然是鬼市,为何没有见到任何买卖交易的人员,只有一个摆“蜃幻”的说书的以及一个所谓的生意人?
“咳咳,那么,是来鬼市了,你是做啥买卖的?为啥这鬼市看不到其他人,你和鬼做生意吗?”显然往川也发现有些不对头的地方了,继续“厉色”询问道。可是夜宁脸上的笑意却更浓了:“不假,我就是在和鬼做生意,不然大白天的好买卖不做……何三四更天里来这极阴之地交易。”
门又开了,除了夜宁,大家齐刷刷地把目光看向门口。
“吴城子,你到底有没有谱。明明下了至少有三四层了,出来还是原路,还有十七分钟了。”说话的青年一脸不耐烦,不过当他注意到屋内的情况时,不禁脸色一变。
“呵呵,你仔细看还是原路吗。嗯……”吴城子笑吟吟地摇摇头,抬眼看了下屋内,也愣了一下,“你们零队人这么快就齐了?”
“你们怎么来了,不是让你们好好呆在部里吗?”韩冰澈咬着牙地问道,连指关节都捏的发白了。
“来了又怎样。”南风毫不客气地回了一句。
韩冰澈半天没说话,身子却开始打哆嗦,他猛地转头问吴城子:“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算好了!”
“我会轻易害你吗?要不是这两位小友,你能见到……古楼楼主的真面目吗?我的大半情报都是在这里换来的,现在你也碰碰运气吧。”吴城子也笑呵呵地说。
“什么意思,你带我来这里是……”韩冰澈看着屋内的人,眼睛猛一睁大,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夜宁吹了个口哨,抬起手握住南风的枪杆,拇指堵住枪口,笑吟吟地说,“各位都坐,都坐。掌柜上茶吧。”
南风发现被握住的枪就像被钳子钳住了一样,试了几次居然不能把它从夜宁手中抽出来,反倒是夜宁若无其事地笑着看着脸已经涨红的南风,摇了摇头。
“那么,依你的意思,我应该请教楼主‘三尸’之事了?”韩冰澈叹口气,不过手里不知何时已经攥着一把折叠美工刀。
“不急不急,生意之事我们一会再谈。先喝茶。”夜宁又拿起茶壶毫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上一碗茶。在茶碗送到嘴之前,夜宁眉头一皱,把茶水倒掉,一截刀片也顺着茶水从茶碗里出去。
“不好意思,我们赶时间。”韩冰澈已经换了副冷冰冰的神情,手不时闲地摆弄着美工刀,然后掰下来一截刀片,在手指上把玩着。
夜宁放下茶碗,并不生气,似笑非笑地看着韩冰澈:“真是急性子,明明……还有三个月可以让我们好好谈这笔生意呢。”
“嘭!”天花板冒起了一缕白烟。往川擦着枪支,厉声说道:“你跟我们走一趟!太不把俺们放眼里了吧!”
白衫说书人本来是去端茶水,这一枪吓得他手一哆嗦,竟丢了茶壶一屁股坐在地上。南风倒是没太大反应,不过那一枪响起时,心里莫名冒出一个念头:坏事了。
“呵。这位大哥,你火气有些大,不如坐下来,喝口茶消消火……”夜宁的话没说完,韩冰澈已经动手,一排刀片甩过去,连空刀壳都甩了出去。“哗”夜宁拿起茶壶向后一甩,茶水从壶嘴里泼出,浇在空中的刀片上,金属的刀片居然刺啦地冒起了白烟,落地时已经锈蚀得不成样子了。韩冰澈则推了把吴城子,自己也侧身闪过剩下的水。
这一系列动作不过一两秒的事。南风和往川睁大了眼睛,不过两人也瞬间反应过来,一个丢掉还握在夜宁手里的枪,一翻身撤到了一个茶桌后面;一个转身撤到了柜台后面,黑洞洞的枪口瞄着夜宁的后心。
“十五分钟,还是三个月?”夜宁低头看着手中的枪,修长的手指动了动,漆黑的五四式枪居然瞬间解了体,零件哗啦地掉了一地。
“五分钟就够了。”韩冰澈拿出了自己的小牌,也不知道他怎么弄的,小牌子居然燃了起来。
“嗯?是吗。”夜宁似乎有些忌惮这个小牌发出的光,退了两步,走到了较暗的地方。
“我只有两个问题。第一问:‘人皮尸’到底是干什么的?”韩冰澈捏着冒烟的木牌,一面示意南风和往川过来。
“炼魂的失败品。”夜宁耸耸肩。
“炼魂?!”南风和往川一脸茫然,脚下也忘了挪动。
“那么第二问:谁是凶手?”韩冰澈朝南风和往川挥挥手,示意他们快点过来。南风回过神,拽着往川迅速闪到韩冰澈和吴城子的背后。
“弑天教。这玩意一看就是邪教的仪式。只可惜,他们貌似棋差一步。”夜宁眯起眼睛,“问完了?”
韩冰澈甩甩手,把木牌的火给甩灭,低声对南风和往川说:“你们跟着吴城子走,快。”
“现在该我问咯,希望你答得上来。”夜宁眯起眼睛挤出一丝懒散的笑。
“韩冰澈你啥意思?”往川不太明白。之前还看着挺险的,这会儿莫名又变成问答游戏了。
“走,老吴快把他们弄走。”韩冰澈头也不回,有些紧张地看着夜宁。
一直在边上看热闹的吴城子笑呵呵地摇摇头。韩冰澈发现有些不对的地方了:“老吴,你……”
“对不住了,冰澈小友,你们是他给我的第三百问。现在我终于自由了。”
“自由?”韩冰澈一愣,“你……”
“他给我的第三百问就是把你们带到这里。呵呵,不然你以为我这么多年来从不离开鬼市一步。我背着‘债’,走不了。现在好了,三百答我兑现完了。有问必有答,希望他给你的两问不会太难。”吴城子摇了摇干枯得如同土蜡烛般的手指,转身推门离开。南风和往川急忙跟上,可是眼看着吴城子出了门,可那扇木门到自己手里,却忽然沉重起来。“嘎嗞”木门合了起来,南风和往川铆足了劲也不能推动门半分。
“别走啊,不是说五分钟吗……”夜宁眨眨眼,扭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脸上惨白的韩冰澈,“我的第一问:他们两个人,有一个必须走,一个必须留下,你的答案是?”
“嘭!”夜宁的胸口出现了一片血雾,接着便直直地倒了下去。“你特么留下得了。”往川擦了擦枪杆,往地上猝了一口,“故弄玄虚的。”
“跑!”韩冰澈忽然蹦起来,“分头跑!”
“什么?”
“呵呵,看来我们要直接跳到第二问了。你们三人之中,谁先死?”夜宁站起身,之前中枪的地方除了被之前那点血染红了以外,没有再流出一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