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睁开眼是一片苍白得刺目的天花板。
这是……这是哪里啊……我……
挣扎着想坐起来,可是却使不上一点的力气,身体仿佛被千刀万剐了一般,每寸皮肤都是疼痛的,刺入骨髓的疼痛。
“你醒了?”身边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声音略微沙哑,有些像男生变声时期的声音。
艰难地转过头,看见一个穿着军绿色军装的大男生正笑呵呵地看着自己。他皮肤略黑,一脸憨憨的笑,那双深棕色的眸子安静地像个小动物一般,干净坦诚。
“感觉怎么样?”男生慢慢把自己扶坐起来,垫好枕头,把床头柜的碗凑到嘴边,“要喝水吗?”
微微闭上眼……自己虽然渴得厉害,恐怕以现在的虚弱状态,喝口水都极有可能要命。
“这样啊……”男生想了想,放下碗,跑了出去。
这是哪……房间只剩下自己,手上还扎着针,有一些液体被输入体内。嗯……似乎是维持自己生命的液体,不是害自己的。这是……被救了?
“来,用吸管喝吧。喝完水会好受些的。”男生跑回来,拿出一根白色的空心棍棍。
吸管……是吸水用的吗?
喝下水,似乎感觉自己的确缓解了不少,至少能开口说话了。不过还是很虚弱,没什么力气。
“我会还你的。”五个字几乎用尽了自己的力气。
男生一愣,摆摆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不用不用,不要紧的。你不用太在意呢。”
“我会还的,以后……”搞不懂……这家伙看起来似乎是真的不打算让自己还些什么。可我……也不喜欢欠别人什么。
“真的没什么……没关系,你安心养伤就好。这里我会安排的,谁叫我是这里唯一的闲人。”
“?”有点搞不懂情况……闲人?什么意思?因为闲……所以这么做,甚至执意留下来照顾自己?不明白这个人跳脱的思维。
“我叫林安浅。”男生笑得灿烂,“你呢?如何称呼?”
“纪北默。”想了一下,还是开口道。
四十九道天谴雷劫,只扛下来了四十一道……之后,发生了什么?看着林安浅呆呆蠢蠢的样子,纪北默却欲言又止地闭上眼睛。
“好好休息吧,纪小同志。”
小同志……纪北默的眉毛明显挑了挑,但是没有睁开眼睛,似乎很快就睡下了。
反正自己时间多,总有机会会明白那时发生的事情。
第二天一大早。
“早上好,你居然起来了?伤怎么样了?”林安浅端着饭盒,满头大汗地进来,却发现纪北默已经坐了起来,正靠坐着看一本线装书,一本自己都不清楚哪里扒拉出来的书。
纪北默没有理他,继续看他的书,清亮的眸子倒映着一排排竖行的毛笔字,苍白的脸面无表情,却很专注的样子。
“能吃进去东西吗?”一个银灰色的盒子挡在眼前,后面是林安浅笑嘻嘻的脸。
“……”纪北默抬眸,不得不抬起那只没有在输液的手,接过饭盒。
打开,眉毛不禁抽了抽。米糊糊,稀的一塌糊涂的几乎找不到米的稀饭糊糊。自己并不怎么想要吃东西,真要吃这玩意还不如喝点水呢。可是抬起头看着林安浅期待的小眼神,纪北默一言不发,慢慢地喝下所谓的粥。
喝完,纪北默把饭盒还给林安浅,继续看他的书去了。
“纪小同志,你是哪里人啊?”林安浅看纪北默吃了饭,气色似乎比昨天好了很多的样子,开始找他聊天。
“……”
“诶?你在看什么书?”林安浅看纪北默几乎连头都不抬地看书,压根没理他的样子,也不恼。
“……”
“纪小同志?”
“北界。”
“?”
纪北默抬眼,不胜其烦。看林安浅一脸迷茫的样子,又重复了一遍:“北界。”
“北界……?”是那本书吗?没听说过的书。林安浅坐下来,趴着瞅了一眼书的封面,不禁合上纪北默手里的书,“《式天录》?那是啥?”
他只是普通人……纪北默想了一下,半天在林安浅一遍遍询问下,吐出三个字:“一本书。”
“你的话很少诶。”林安浅有些无奈地看着“惜字如金”的纪北默,道,“这是什么书?刚刚你还说‘北界’,北界是作者吗?”
纪北默的嘴角毫无征兆地抽了一下,面无表情地开口:“我来自北界。”
北界……不知道的地方。不对……似乎在哪里听过的感觉。
“这是哪。”这次是纪北默主动发问,好好的问句被他这么问出来,一时之间林安浅总觉得听着很生硬的感觉。
“SCZQ林安浅笑着回答,看着对方略微疑惑的样子,继续解释道,“这是SWP附属医院,你的伤很特殊,普通医院治不了你。并且,你的头发……嗯……是天生的吗?”
SWP……那是什么……地名吗?奇怪的名字。纪北默抿了抿自己雪白的头发,一言不发。
“算了,要是有什么事再喊我吧,按下你左手边的按钮就好了。”林安浅看纪北默并不怎么愿意回答的样子,笑着站起身,“我得去办公室签个到。你好好休息吧。”
纪北默点点头,便低下头继续看那一本《式天录》了。
不过直到中午,自己并没有要叫他的意思,可是他还是来了,低着头跟着两个人。
“我是SWP的部长刘清华,这位是人事主任蒋天佑。”走在最前面的中年男子并不忸怩,一进门就干脆的介绍自己,“可以谈谈吗?纪北默同志。”
沉默了一会,纪北默点了点头。
这一谈,原本刘清华和蒋天佑做了长久谈话的准备,可没想到二十分钟不到就结束了,因为……根本谈不下去。最后两个人是表情各异地离开,只剩下林安浅笑得无奈地站在门口没走,看着纪北默。
“纪小同志……”
“这不是你们普通人应该插手的事。”纪北默似乎忍无可忍,第一次一口气说出这么长的话。
普通人……是说我还是……SWP?
SWP是处理特殊常理难以解释超自然甚至可以说是灵异的案子。的确只是普通人,很多时候也处理不了,甚至很无力。SWP里身怀异术的人也有,只是数量也实在有限,并且力量也是有限的。不过,即便如此……
“这的确不是我们普通人应该插手的事情,可是,总要有人负责……”林安浅只是笑着看着纪北默,耸耸肩,却笑得自信,说理直气壮也不为过。
“你们根本不了解灵异界。”纪北默皱着眉,生硬地说。
“是呢,一无所知……但是‘多管闲事’是我们的职责。”
纪北默微微一愣。多管闲事……还真是贴切,他把目光重新移到《式天录》上。
愚蠢……不自量力……现世的人都是如此吗?
“安啦安啦。”林安浅看着纪北默阴沉的脸色,忍不住笑道,“处理不了再说。你不用担心。”
才不是担心……只是不明白……纪北默合上书,看着笑得灿烂的林安浅。
那里明明那么危险,为什么还有人主动把自己置身其中,多管闲事呢?
不过,和我没关系……纪北默撇撇嘴,翻开书继续专注地看了起来。
之后,纪北默的伤以令人诧异的速度飞快得愈合着,在普通人至少要半年才能恢复的伤势被他三天痊愈了。这三天,SWP除了林安浅,还陆陆续续地来人拜访,可是纪北默几乎都是沉默的,要么就只是低着头看他的《式天录》,头都不抬一下。
真是个怪人。林安浅依旧整天笑嘻嘻的,缠在纪北默边上问东问西的,大部分纪北默是不回答的,不过偶尔被缠得不耐烦了还是会简单的回应一下的。不过更多时候,都是林安浅扯着纪北默给他讲SWP的事情,讲着讲着,有时纪北默也会放下手里明明没有多厚却百看不厌一样手不释卷的《式天录》,支着耳朵听。甚至某些地方,纪北默还会忍不住地“嗯?”一声,似乎想问,不过还是终究沉默下去了。这个时候的林安浅便会笑呵呵地解释,解释道纪北默看起来满意为止。
很聒噪……纪北默看着眼前叽叽咋咋说个没完的男生,只是挑挑眉,却一言不发。
那段时光,是自己不曾有过的经历。
不过,终究,是要结束的。
“你要走?”林安浅看着站起身的纪北默,眼睛睁得很大。他知道面前的这个白发男子的伤早就完全好了,还生生地多留了两天,可忽然得知他要离开,总觉得心里猛一滞,好像有什么堵住了一样。
沉默了一会,纪北默才开口,淡淡道:“回北界。”
“你要回家了?”
回家?纪北默一愣,不过回过神,道:“回北界。”
“北界……离这里多远?”林安浅忍不住追问道,“那到底是哪?”
“不知道。”
“诶?”
“我也不知道。”清亮的眸子划过一丝不一样的东西,却转瞬消逝,恢复一片死寂,“但我要回去。”
“可……”
“告辞。”纪北默不再解释,他原本就没有行李,只有一本书。
“欠你的我会还你的……或者你的后人。”他只是头也不回地出了医院门,在林安浅的惊愕中,直接一步消失在视线中。五行遁法……自己只在书上见到过。这个纪小同志毕竟不是普通人,他和我们也不是一个世界的,原本就不会有什么交集,自己留不住他。
只是总觉得,哪里空了……
林安浅看着空空的病房,半天才开口:“他……走了呢。”走得决绝,什么都没留下。以后……说不定再也不会见到了。因为他只说了“告辞”,而不是“再见”。
我又是一个大闲人了。林安浅苦笑着,转身关上了门。
可不知是巧合还是注定,不出一个月,两人却再一次的见面了。那时林安浅从一队被借到三队,因为人员实在是不够了。
可即便如此,那次的任务还是全军覆没了,三队只幸存了两人,自己还好,只是被魈的一声长嚎震得昏迷了。
不过,据说,要不是一个白发的年轻人“插手”,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白发……不会是……
白发白衣,清亮的眸子更多的是失落,他从未见过那个人会流露出那样的表情。
“回不去了。”他的目光不知落定何处,淡淡道,“北界……不是那个北界,都变了。”
北界……大陆国曾经划分四界,东西南北四界。只是,那都是很多很多年以前的老黄历了。
“北界?现在已经不那么划分地方了呢……”林安浅只能这样笑着解释。看着纪北默在那里沉默不言,林安浅继续开口:“北界很大的,你……具体要去哪吗?”
“不在了,那里。”纪北默罕见地不带犹豫的回答,“都变了。”
“回不去了吗?那,为什么不考虑留下来?”
话音刚落,林安浅自知失言,捂着嘴看着纪北默,有些尴尬地笑着。留下……留他在SWP吗?他那种人似乎对我们SWP很有意见也很不屑,因为我们总是不自量力,这次的任务也是……他似乎只动了动嘴皮子,而我们却是全军覆没了的。他……会拒绝吧。
纪北默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窗外。初春,外面的树已经抽芽了,很小却很绿,如同崭新的开始。
最后纪北默只是摇摇头,淡淡道:“我只是看我什么时候能还上你的那次,毕竟我……无所事事。”
是这样吗……这样也好。林安浅憨憨的笑着,笑得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