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麻木的走进了一间木屋里,上了床,平躺下来。
古千草在我身旁阴测测的笑着:“这种不由自主的感觉怎么样?一会儿,我就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生死不能。”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现在身体都不是我能控制的了,是生是死还不是在你手里,还说什么真正的生死不能?现在便已经是了罢,呵。
我不怕的,我告诉自己不要怕,这个世界也没有什么是好怕的。因为我已经全部都失去了,所以我不怕。
生我养我的隐剑山庄毁了,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一个亲人,就连收养我的师父也死了,郁清也疯了。是的,什么都没有了。
古千草转身出去了,可没过多久,他又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箱子,打开后是各种的瓶瓶罐罐,还有各种我认不出来的药草。
他拿出一棵草药对着我道:“知道这是什么吗?”见我不答,他便又道,“这是一种毒草,名叫断肠,吃了之后虽然不会马上死,但是会因为肝肠寸断而活活疼死。”
他又拿出另一颗:“这也是一种毒草,也同样吃了之后不会马上死,这个草呢,名字叫做忘。”他面目表情诡异的看着我,“这种草书上是没有记载的,因为它是我亲自栽出来的。而它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根据我的推测,至于它真正的药用,我还没有试过。”
我惊恐的看着他,这个人,这个人才是我见过的真真正正的疯子!
他难道是要把我当药人吗?!
身体依旧不能动,我只能间或愤怒间或惊恐,最后,我无所谓的看着他。
他撇了撇嘴,又从箱子里取出一个瓶子:“这些瓶子里装的呢,就是我平常配置好的东西了,总之,你看这么多,那自然是要什么有什么了。我救你一条命,就算是报答,你也应该不会介意我拿这些东西在你身上试一试罢。反正,我可以向你保证的是,你一定不会被我弄死的。哈哈哈哈……”
我闭上眼睛,不想再看也不想再听,任由他在那里絮絮叨叨的不停地解说着他箱子里的那些东西。
脑海中很乱,不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记忆也仿佛缺失了一段,心中总觉得不安。
——你的周围都是死人。
莫离,夙茗,郁清……你们都不在了吗?为什么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个时候,你们在做什么,而我……
眼睛就这样闭着,回忆被思绪淹没。我不想睁眼,也许,就这么永远的睡了,也好,那样的话,就再也不用怕了。
可是我还是醒了,是被痛醒的。
古千草就坐在我的床边,一手托着下巴,睁着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
见我醒来,他露出洁白的牙齿,笑道:“醒了?我还以为你会就那么睡下去。”他跳下床,斜睨着我,“你以为闭上眼睛就逃得掉吗?我古千草从来不会无缘无故的救人,但若是救了,那自然是要取些回报的。”
可我已经痛得听不清他说的话了,遥想当初,我几曾何时受过这样的苦,身体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咬一样,异常难耐。我努力睁开眼睛怒视着他,恨不得用目光将他烧成灰烬。可看到他眼角依旧的笑意时,我满腔的怒火顿时便化作了滑稽与可笑。
这样的人眼里,人命轻贱犹如草芥,根本就不算什么。他对于一切都是淡漠的,毫不关心的,不管世间的什么,在他眼里,都是笑话罢了。
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缩作一团,这样的话,应该能少很多痛苦罢。可是,我现在就连这点都做不到,僵直的身体,动都动不了。
冷汗越来越多,我感觉我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古千草盯了我一会儿,忽然又拿出来了一个瓶子,掰开我的嘴,倒了进去。
没有办法反抗,只能痛苦的闭上眼睛。
我不知道过去了多少个日日夜夜,总觉得每一天都无比的漫长。痛苦越来越难以忍受,耳边已经在也听不清古千草的声音了,睁开眼也难以辨别白天和黑夜,就这样昏昏沉沉中,我终于体会到了古千草所对我说的生死不能。
原来,身体上的痛苦是可以让一个人精神崩溃的。
我的记忆越来越混乱,有的时候我甚至只停留在小的时候。
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我看着古千草来到我床边,恍惚中,仿佛是那双明澈的眼睛,叫着我:“玉儿,明日便是庄上的祭典了,我带你去街上罢?”
我笑着答应他:“好啊,郁清哥哥,我还要前些日子的那个糖人。”
“你就是贪吃。”
眼前的那张模糊的脸距离我越来越近,我唤着他:“郁清哥哥……”
如是往昔,纯净如一张白纸的少年带着我,跑遍大街小巷,敲完别人家的门,又笑着跑开。
屋檐下的风铃在摇晃着——
叮铃——铃——
映着一前一后的身影,一高一低,在狭隘的街巷中跑着,跑着,身背后传来大婶的叫骂声。
“臭小子!还有后面的那个臭丫头!你们给我回来!乱敲别人家的门是作死啊!”
少年回过头,和我对望一眼,扯过我的手,紧紧的抓着,不管身后大婶的叫骂声,我们跑得更快,脚底如抹了油一般。
夕阳攲侧,天边彩云如霞。
我们喘着气,在河边停了下来。他看着我笑,我看着他也笑,两个人都笑弯了腰。
河岸上,我枕着他的臂弯,望着天边的彩云,倚在他耳边说:“郁清,我们不回去了,我们不回隐剑山庄了,永远不回去了,好吗?”
他看着我,眼角弯如新月:“好啊,如果玉儿不想回去的话,我会陪着你。”
微风习习,芳草萋萋,河水波光粼粼。
那张距离我愈来愈近的脸,我看着他,好想好想,好想伸出手捏着他的脸蛋:“郁清,我们不回去了,永远不回去了。”
可当那张脸近在咫尺时,我却发现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他嘿嘿笑着:“郁清是谁?难道你还有旧欢?哈哈!”
“你……你又是谁?”脱口而出的话语在之后反应过来的时候不禁又是一身冷汗。
我已经分不清了,记忆时断时续的,已经彻底的恍惚了。
有的时候,在我清醒的那片刻,我会想,会不会这就是所谓的前世今生?
因为脑海越来越恍惚,总觉得那些事情仿佛距离我很远很远,就如同一场梦,梦里的一切那其实都是上一世的情景。这一世,其实没有郁清,没有隐剑山庄,没有师父,也没有那个让我叫她娘亲的冷凝霜。
我生来就是空白的,就再在这个昏天黑地没有日夜的房间里,有的时候会迷茫的睁着眼睛,有的时候痛苦的死去活来却没有办法动一下手指,看着一个矮小的人影不时地喂着我什么东西。我想挣扎,却只能那样看着。
这一天还和平常一样,虽然看不到也听不清,但直觉还是告诉我有人来了。
我咧着嘴,开始笑,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在笑什么,就是单纯的想笑。
可那个人并不像平常一样坐在我旁边,而是伏在我身上,抱住了我。我能感受到那人身上的传来的温度,是极为温暖的。
又是梦吗?我不禁思索着,这样的感觉是我在梦中才会出现的。
可那声音却在我耳边愈发的清晰,一遍一遍的唤着我:“玉儿……玉儿,娘终于找到你了,玉儿……”
嘴里好苦,似乎有什么东西灌了进来,我咳嗽着,想把那东西咳嗽出去。可那味道却是顺着嗓子流了进去,直到胃中都是苦的。
那是秋天,隐剑山庄枫叶如火。郁清拿着药碗,在庭院中追着我:“玉儿,别乱跑,快,先把药喝了。”
我嘻嘻笑着,脚下不停,在回廊中穿来穿去,郁清追着我跑,一不小心撞到柱子上,手中没能拿住,药碗碎在地上,药香四溢。
爹站在门前看着我们,我上前去,扯着他的袖子,唤他:“爹……”
他摸着我的脑袋:“你上次的病还未除根,将那药喝了,便就完全除了。”
我立刻离开他,在他面前蹦跶了一圈,然后对他道:“爹,你看,玉儿已经活蹦乱跳的了,真的已经完全好了。”
他却笑而不答,走到郁清身边,神色忽然变作了另一种。郁清低着脑袋,只听爹呵斥道:“连这药碗都拿不稳,以后还怎么拿剑?回去将我拿给你的剑谱抄三遍,明天再拿给我看。”
爹走后,我看到郁清对我摊了摊手,一脸的无奈。
我对他说:“都是玉儿不对,其实,爹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大不了,晚上的剑谱,我帮你抄便是了。”
可他却使劲敲了一记我的脑袋:“男子汉大丈夫连这点事都做不了,以后还怎么顶天立地啊。”
然后是每日每夜,我都会看到郁清都在庭院中练剑的身影。那时不过是个少年,但每当我远远地注视着他时,却觉得每当他练剑时,脸上的表情都会变得陌生,变得不是与我平常嬉笑着的他。
我很怕,怕下一次见到他时,他会变成那个陌生的表情。
深邃如汪潭般的我看不透。
还是梦。
因为只有在梦中,我眼前的景象才是清晰的。
天空是如此的蔚蓝,仿若明镜,身边碧草茵茵,微风暖暖,我好像躺在哪里,看着天空上的飞鸟划过天际,高歌嘹亮。
有一个人在我耳边唤我:“玉儿,你能听见吗?”
我想回答,却忽然发现自己张不了口,回不了头。
那个人从身后抱着我,轻轻摇晃:“跟我走吧,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声音轻柔,恍若天籁,我从未听到过如此好听的声音。我想点头,想看看他,可是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我开始挣扎,可那人却轻轻拍打着我的脊背:“好啦,莫要再动了,我们再不走,那就永远都走不了了。”
我看到自己的身体离开了地面,远处百花齐开,争妍斗艳。
是春天到了吗?我这么想着。
从我的视野里看到那人削尖的下巴,恍惚中有些熟悉。
他就这么带着我,一步一步地走,看着花红柳绿的景色,不知不觉中,我又沉沉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