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在哪里,也不知道我身处的究竟又是什么地方,只道是四周都是黑暗的,比我原先所呆的那个没日没夜的地方还要黑暗。
在这里我什么都看不见,每天耳边只传来那柔和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唤着我:“玉儿……”
我渐渐地能开口说话,能用沙哑的嗓子回应他,渐渐地,手脚也开始逐渐能动。
又一次,他又在我身边唤我,我伸出手,捉住了他的袖子:“不要走……”
他仿佛叹了口气:“玉儿,我不走。”
“那……”我问他,那个我已经思考了很久的问题,“你是谁?”
我抓着他的袖子明显的能感觉到他身体僵了僵,过了很久,我听到他说:“玉儿,等你好了,我便做你师父,把我会的一切全部都教给你。”
师父……怪不得,这个声音这么熟悉,但是,师父不是死了吗?我亲眼看到郁清刺在他身上的那把剑,深深地,满地的鲜血。
我努力的回忆着,其实也不对,仔细想来,师父与这个人也不过是相似罢了,师父说话虽然柔和,但其实却是冷的。而这个人,我却只能感受到他的柔和。
他帮我掖好被子,手覆在我的额上:“玉儿,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永远不做你师父,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永远就这样活着。”
这句话又是这样的似曾相识,我又是在哪里听到过的呢?我努力的睁大眼睛,想要看他,可是,在这一片黑暗中,我却什么也看不清。
我把手伸出了被子想要去摸他的脸,却触碰到了一片冰凉一片温热。
我渐渐的能动,能够坐起来,我没事的时候就不再躺着,而是靠着床栏坐着。
屋子里的光线永远都是暗的,我什么都看不见,那一天他来的时候我便这样问他,我对他说:“我想出去看看,想去晒晒太阳。”
他没有说话,只是叹了口气后将我抱了起来走了出去。
我能感受到阳光的温度,照在我身上暖暖的,可是那一刻,我却觉得这温度是这样的寒冷。
因为,那时,我才意识到,我的眼睛,居然看不到了。
或许是那一阵子经历了太多痛苦,这一刻我居然觉得,看不到了,也好。
不用再看世间百态,不用再看到那一张又一张笑意或冷意下都扭曲的面孔,我想到郁清瞎了的那一只眼睛,或许是报应,我是两只眼睛都看不见了。
那人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把我放到椅子上,对我道:“没事的,马上就会好的,你身体里的毒太多,得一样一样的解,急不得的。”
我对他笑了笑:“没事的,就这样罢。”
他又叹气,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他在我身边的时候,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
他道:“玉儿,没事的,相信师父,师父还要将我的一切都教与你,不会让你就这样在黑暗里过一辈子的。”
我继续笑,用手摸索着他的脸:“没关系的,师父,真的没关系的。”
他握着我的手,将旁边的药碗放到我嘴边:“来,试试这味药罢。”
我努力吞咽他递过来的很苦很苦的药汤,好像混进了眼泪一样,既苦,又涩。
这样的日子一眨眼便又过了很久,模模糊糊的,我已经能看见了。
他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便唤他师父,一遍又一遍的叫着,生怕我一闭上眼睛他便不在了。而且他也不厌,总是一次又一次的答应着我。
如果能够一直这样便好了,我时常想,也时常对他说:“师父,我不想让你教我什么,我也不想好起来,就想一直这样,一直这样就好了。”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回答我的只是重重的一声叹息。
我有时候还会想,是不是我一直都在做梦,梦醒了,这一切便又要消失,我又会到达另一个陌生的地方。
可他却这样对我说,他说:“师父虽然想永远伴着你,但玉儿会长大,长大了自己也会离开的。”
我问他:“难道玉儿还没长大吗?”
他说:“玉儿还没有保护自己的力量,如果有了,玉儿便长大了。”
我说:“那我便不学了,我也不想学那些东西,我更不想杀人。”
记得曾经师父要教我剑时对我说的,学剑就是为了杀人的。
他沉默了,我闻着院子里的荼蘼花香,就像小的时候,父亲在院中教郁清练剑,我在一旁默默的看着一样。
我又问他:“你真的是我师父吗?”
他说:“是的,你叫我师父就好了。”
我说:“玉儿原本是有一个师父的,可是他死了。”
他说:“那你便叫我二师父罢。”
我说:“可是我觉得我不需要师父,我不想学剑,也不想学你的一切。”
他又沉默了片刻,说:“玉儿,已经一年了。”
“一年了?”我愣了愣,“玉儿呆在这里已经一年了吗?”
“是的,已经一年了。”他道,“你难道就不想听听这一年里江湖中所发生的事情吗?关于你的娘亲,关于被毁灭的隐剑山庄,关于那把在武林中消失的剑,还有……”他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道,“那个叫做郁清的孩子。”
当早已遗去的记忆又被再一次撕裂开的时候,大概,便是我现在的这种心情了吧。
我摇着头,把他从我旁边推开:“我不听,我不要听,也不想听,师父,你不要说了。你教我的,我都学,好吗?你不要再说了。”
可他却紧紧的捏着我的肩膀:“玉儿,这些事情,你必须知道。我本想晚些再告诉你,但是,你现在还是听听罢。”
我拼命的摇着头,可是还是不由自主的将他的话听了进去。
那一天夜里,寒冷刺骨。
我对着门外的莫离大吼,然后重重的摔上了房门。
莫离就站在我门外,冰天雪地的冬季,他冻得整个人都僵了,可我却还对着他一顿大骂。我不知道,在这之后他并没有离开,依旧仍是站在门外,立在这冰冷的风雪里。
月华朦胧,映得世界分外惨白。
院中原本是寂静的,沉寂如水,悄无声息,就像所有的生命都亡故了一样。可是谁知,就在这时,这家小院瞬间被灯火包围了起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发生了这么乱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或许是被人下了药,或许是忘记了,总之,在我醒来之后,一切都结束了。
夙茗迅速的从梦中惊醒,她让莫离背着我,准备从后门离开。可是房外却传来了一个异常响亮的声音——
“天月教这等邪教,不想十年后又在江湖上兴风作浪为虎作伥,害了我正派弟子百十余人,今日,我们便要彻底的铲除天月教!里面的人听着,要么自己滚出来受死,要么就休怪我等闯进去将你们乱剑分尸!”
夙茗听后冷哼了一声:“杀个人还这么麻烦,我要是他们,就直接悄悄的潜入进去杀的神不知鬼不觉。要是杀个人都像他们,我估计杀一辈子都杀不死。”
莫离想了想:“他们不过是做个戏罢了,要铲除天月教,就凭这些还不够。”
夙茗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随后便哈哈大笑道:“莫离莫离,今日我总算听你说了句话。”
冷凝霜让我做少主的事情并没有公开,知道的人只有寥寥几人。其实我也并不知道她为何要给我这个名分,只是她做的有些事情总是让我莫名其妙的。
在那之后莫离和夙茗便带着我准备从后门离开,一路上,夙茗还对院外那几人所做之事不停的冷嘲热讽着。
“什么正派!我呸!都是些死脑筋冥顽不灵的家伙,死守着祖宗的那一套规矩拿着不放,都不想想现在江湖上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名堂。”
莫离只是背着我默默的前行,对于夙茗的嘲讽不为所动。
那天夜里也实在是异常的冷,莫离和夙茗的武功都不低,但动作不免还是比平时僵了些,尤其是莫离,他方才一直站在门外的雪地里,不知是否被那冰雪冻得蚀了骨。
我们沿着小路,顺利的来到后院门前。夙茗和莫离对视了一眼,夙茗点了点头,上前将耳朵贴于门边,过了一会儿,她对莫离做了一个放心的手势。
莫离垂下眼睛,也没有犹豫,带着我便往出走。
可是不想,就在此时,忽然有一个人越墙而来,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夙茗瞬间便将腰间的剑拔了出来,莫离则是退到了夙茗的身后。
那个人便停在我们面前,手摇折扇,摆出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对我们道:“听说冷凝霜并未拿到涅凰剑,她之所以又再次登上教主之位是另有他因,而且我还知道……”他将扇子啪的一声合起来,指着我道,“你们的教主前几日封了一位少教主,不会就是那个丫头罢?”
“我们教主爱封谁封谁关你什么事?你是什么人?没事的话赶紧给姑奶奶我让开路,少在这里碍眼!”夙茗瞪着眼睛低声骂道,但是她却并没有动,只是全身戒备的看着那人。
那人依旧摇着扇子,听夙茗这么说他也不恼不气,只是微微一笑,对着夙茗拱了拱手道:“在下周子涯,在江湖上也只是区区一个无名之辈罢了,想必夙茗姑娘并不曾听说过。”
他含笑看着夙茗,可却见夙茗看着他,表情已经凝固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