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沉默的带着我回去,表情依旧,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忽然有些后悔,我不该用那种口气对他说话的。什么少主,我不过是纯碎的被冷凝霜利用而已,而且我还是一个费尽心力却毫无价值的利用品,以后冷凝霜一定会后悔罢,不,她有必要为我而后悔吗?。
看着莫离,想要对他解释,可是收回的话却又怎么也说不出口,带着复杂的心情,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进了房中。
屋内的蜡烛摇晃着,夜晚临近,我就坐在桌前,看着油灯上豆大的火苗,一直看了很久。
隐剑山庄的覆灭里面有我一份,要不是我将郁清亲手交与我的那壶含了毒药的茶水端给爹的话,如今也不会是如此了。
至今为止,我一直都不知道我到底该用怎样的态度去面对郁清。是的,我应该恨他,恨他所做的一切,我应该让他为他所做的事付出代价!
可是,当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多年,回忆变得遥远时,我如今看到的他的样子,却无法再忍心。
他可是郁清啊,那样的郁清,将一切都算计着的郁清,他又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
夜晚异常的寒冷,我把窗子打开,冷风将桌上的油灯吹得奄奄一息不禁熄灭了。我看到一个人在我的门前站着,是莫离。他抱着剑,就那样在风雪中直直的站着。
我猛的推开门:“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莫离抬眼看着我,我看到他冻得有些发紫的嘴唇,他道:“我就是想站在这里。”
“你现在立刻回去!”我将他向门外推了一把,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可他却被我推得连连后退了数步。
“我不回去。”他的声音很低,甚至没有抬起头再看着我,“少主,你若要去什麽地方,就让莫离陪着你好了。”
“你是要监视我吗?”
“不是,我只是想要确保少主周全。”
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是转过身,背对着他:“你回去罢,你们不在我身边的话我不会乱跑的。”
莫离还在犹豫,我不禁猛地拂袖道:“你爱站在这里就站着罢,你今晚可以在这里一夜,我无所谓,可是明晚呢?从今往后千千万万个日日夜夜呢?”
我关上房门,背靠着门站着。屋内没有一丝烛火的光亮,只有从窗外照进来的浅浅的月华。
第一次发现原来深冬是这样的寒冷,即便是裹紧了外衣,身体还是在不由自主的颤抖。除了我自己的呼吸声,房间里黑暗压抑得可怕。
明明知道没有人,明明知道什么都看不见,但我仍是在这黑暗中四下张望着。
谁?有谁在?
走开!全部都走开!
眼前忽然一阵天旋地转,脑袋突然沉重下来,耳边也似乎听到了异样的笑声。
“呵……呵呵……”
我抱紧了自己,慢慢靠着门滑了下来。
不要笑了!不要笑了!
“郁清……郁清……”
醒来时又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身下颠簸着,看样子似乎是在一个马车里。
我拨开门帘,看到一个正在赶车的童子。
“你要带我去哪里?”我问他。
童子回头看了我一样,唇红齿白,头上用红绳扎着一根冲天辫,但眼里的阴鸷却是令我全身发寒,他嘿嘿笑了一声,声音也同样阴测测的:“我们要去哪里?你待会儿就知道了。”
马车急驶,车窗外的景色急剧的后退,我抓着车内的横栏,这路上的颠簸令我头晕目眩。
却听童子又道:“遇到我古千草算你幸运,否则,我估计你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罢。哈哈哈哈!”
长鞭扬起,打在马臀上,马儿嘶鸣,乱了身后如毯似肌的雪。
“你说什么?你是谁?我又为什么会死?”我愣了愣,然后对着他吼道,“莫离呢?夙茗呢?还有……郁清,他们在哪里?”
童子没有回头,只是哈哈的笑着:“他们在哪里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我遇到你的时候,你周围都是死人。”
我愣了,彻底的愣了。
——我遇到你的时候,你周围都是死人。
你周围都是死人……
这句话在我脑海中反复的回响,一遍又一遍,我几乎要疯了。
我不顾一切的冲到外面,从身后抓住他的领子:“你说什么,什么死人?到死发生什么了!”
童子一把又将我退了回去,力道大得惊人,他回头瞪着我:“你不要命了吗?想死的话你干脆直接……”话语忽然一顿,他又恢复了那副阴测的表情,声音近在我耳畔,恍若九幽冥域,他道,“我古千草救的人,向来生死不能。”
那个时候我还一直未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直到后来,在我知道了他的身份后,这句话就如同一个诅咒,伴随了我一生一世。
我被古千草带到了一个山谷。
不是我愿,只是他趁我没有防备的时候往我口中塞了一物,艰难的吞下后,我便发现我的手脚再也不听我的使唤了。
寒冬腊月,谷中幽香四溢,一路走来,梅花遍是,景色美不胜收。
可我却无暇去欣赏此处的美景,只是看着自己的手脚机械的一步一步地行走,心也跟着麻木而机械起来。
古千草,那个外貌如同童子,真正的年岁却不知是一个已经活了多少年的老怪物了。一路上我都这么想着,因为他对人命的轻视,对这世间的淡漠,无论是心思和做事的方法都令我窒息。
他偶尔会说起江湖中的一些事,但他的语气却向来是讽刺和不屑的。他道:“明阳宗算什么,不过就是一个不入流的门派罢了,如果放到百年前,明阳子那本《明阳剑法》还没有残缺的时候,或许还能入个眼,但是现在嘛……哈哈。”
当时我还是能说话的,在他说完这些我就问他天月教。
只是我不想当他听到这个后表情却是奇怪的,或许说是僵了僵,反正是一种我说不出来的奇怪。只见他望着天,似乎在回忆,过后却突然碎了一口道:“天月教的都是疯子,没一个正常的。”
我又想起了冷凝霜,她在我面前一直都是绝美而温婉的,如果不是小的时候那件事,我似乎就要以为她是我真正的母亲。
那件事我一直不愿意回想,但我也无论如何都忘不了。记得那时我原本正在庭院玩耍,不知怎么的就来到了父亲的书房前。
书房的门紧闭着,但我还是能听到里面高声的争吵,是父亲和二娘。
二娘的声音是凄厉而又决绝的:“琦温尧,你害死了玉儿的娘还不够,还要将你的儿子也害死吗?涅凰,涅凰……不就是一把破剑!你为了这把剑要毁了多少人才够!”
“够了!你不要再说了!”
“怎么?你为了那把剑还要杀了我吗?哈,来啊,你以为,我倪双双是怕死的人吗?”
茶碗破碎的声音,我看到二娘披散着头发,跌跌撞撞的破门而出,她神色复杂的看了我一眼,很快的离开了。
我抱着花球,愣愣的站在原地。屋内的父亲负手站着,看到我急忙跑了出来。
但我从来没有那样畏惧而又厌恶过父亲,当他想要抱我的时候我后退着躲开了,防备着的看着他。
“玉儿……”他蹲下身,向我招手,“过来,到爹身边来。”
那时庭院中遍地的荼蘼开得正旺,阳光下,一切都显得那样的安逸和祥和。可我看着父亲的笑容,却越来越怕,他的方向,仿若地狱。我摇着头,一步步的后退着。
一直以来,玉儿和别的孩子都是不一样的,因为,玉儿是没娘的孩子。
可是现在,原来,娘亲是你害死的。
是你,是你害死的!
那天阳光无比的灿烂,可我的心却如坠冰窟。没有什么寒冷,是比心冷的。
在那之后的几年里,郁清就来找我道:“你不是琦温尧的女儿。”
是了,其实,他也并不是我爹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