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观卯时三刻便醒了,他换上了昨日毛宝带来的皂色军服,披上筩袖铠,戴上甲胄。全身铜镜前俨然是一位姿仪超拔的将军,然这与孟观对自己成年状态的期待还是差了些许,只觉得……不够威猛。他凝神看去,微微皱眉,便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这才稍稍解意,自己还是很有气势的。
推门而出,晨风夹裹着些许风沙吹来,甲胄上的红缨迎风飘荡,又为孟观添了几分淡定从容。
然这几分淡定从容注定没有看客,师姐的房间已人去楼空,圆桌上整整齐齐码着五瓶瓷白色小瓷瓶,六盒圆形黑漆木盒。孟观打开,手微微煽动着闻了闻,却原来是雄阳丸和化敷膏。
孟观从小拿药当饭吃,十四岁起,每五日定食一颗雄阳丸。至于化敷膏……平阳风烈,他的皮肤常常被刮得皮裂流血,需要每日涂化敷膏抵御烈风。看着这分量,够他用一年了。看来师姐一年内不想再见到他,孟观微微叹气,耳朵一动,听到了熟悉的哒哒哒马脚声,辨这声音,是两匹马。
孟观吞了一颗雄阳丸,把小瓷瓶和木盒一并放入包袱内,提着出门,果见毛宝在门前等候。
把包袱抛给毛宝,孟观利落上马,姿态熟练霸气。两匹马一前一后,飞速往城外军营驾去。
一路上,孟观端着面无表情威严脸,但眼角几不可察地抽动着。刚才上马力道重了几分,筋骨拉得太过,正一抽一抽地痛着,出师不利。
毛宝落后孟观半匹马的距离,道:“算着时辰,我们到军营时,恰好可以碰上参将曹郎们议会。”
孟观满意点头,面上仍旧面无表情,问:“他们何处议事?”
“仍在将军大帐的会事厅里。”毛宝顿了顿,道,“小人遵将军之言,并未告知他们将军今日归营。”
“嗯。”
谈话间二人已到军营外沿,此处已有步兵站岗。
一位身作红色军服的步兵喝道:“来者何人!此处不许驰马!速速下马!”一旁的步兵抬头一看,神色大变,火速奔上来,扯着这位初出茅庐的守卫步兵行礼:“参见都督将军、曹郎将军!”
这位初出茅庐的守卫步兵个子不高,身形瘦弱,一副十三四岁的模样。听得同僚的话,忍不住好奇抬头看去。马上两人,一位魁梧有力,一位身形较之羸弱。然而步兵很快就把目光投掷在身形较为羸弱的将士身上,因为他实在长得太好看了!这么好看的人居然是位将军,就算是为曹郎将军,也值得他崇拜。
小步兵肆无忌惮地打量自然引得孟观回眸。孟观轻轻一凝神,小步兵便觉有千斤重压与身上,压得他立即低头不敢再窥视。
小步兵的行径一看就是初入军营不久,连他们二人都认不全,规矩也学不全,居然敢直视将军。然小步兵眼里满满的崇拜却让孟观很受用。孟观的身材在军营里处于不利地位,许多人都想不到他居然能斩杀北秦右军将领的——啊,现在是关中都督将军了。小步兵却似乎能一下子辨出他是关中都督将军,而毛宝是曹郎将军……
眼力还不错。孟观在心里道。
“起来说话。”孟观淡淡道,翻身下马。毛宝也翻身下马,两位步兵上前牵住马。小步兵牵的就是孟观的马。
孟观见其比自己矮了半个头,便问:“你几岁?”
小步兵兴奋道:“十七岁。”
男子十七岁,身骨当已长全,然而此人身高……孟观不禁拿他与毛宝对比,还是这个小步兵能显出老子的魁梧身材。他又问:“你叫什么?”
小步兵站了一个齐整的军姿,道:“左军三队四什一伍步兵刘壮!”声音嘹亮得很,几乎都要冲破耳膜。
孟观点头,随意地朝毛宝说道:“这小子不错,擢到我账里当个勤务兵。”
勤务兵,就是帮忙整理大帐,斟茶递水的类似小厮的职位,也随军出征。但其实是个顶好的位置,能接近将军,毛宝就是从勤务兵做起的,三年过去,被孟观擢为右卫曹郎。
孟观的话音一落,其余三人面色具变。
毛宝反应极快,立刻应“是”,跟紧孟观朝大帐走去。心里不免嘀咕,将军自一年前就不招勤务兵,今天怎么又……余光打量着刘壮,心里有坦然了下来,将军喜好以羸弱之人衬自身魁梧的爱好还是没有变啊。当年唐老将军擢他做将军的勤务兵,将军曾有些不喜,皆因他身形魁梧。
孟观二人早已走远,而那两位步兵仍在目瞪口呆。
刘壮:“曹郎将军竟能指挥都督将军?”
步兵一掌拍在刘壮肩上,疼得他歪牙咧嘴,步兵艳羡道:“那是都督将军!曹郎将军是那位身形较高的,好小子,你一步登天,做了都督将军的勤务兵了!”